夏明嫣回頭向門外看去,剛好看到跟在夏明月身後的霞姑姑,去點嫁妝的畫扇也回來了,倆人在院子裏挨著站著,交換著眼色。
夏明嫣自嘲地笑了一下,上輩子她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這二人遠比仆婦間的幹親更親密,其實她們一直都是母女,心在一塊兒,勁兒往一起使。
好在,這輩子她現在就讓楚氏親手廢了這兩顆棋子。
夏明嫣把目光落在夏明月身上,笑著問道:“妹妹這是從哪兒回來?添妝是誰家給的?我這就記下來,將來好回禮。”
夏明月笑聲朗朗地道:“我回了外祖家,這是舅母準備的,我順手就帶回來了。元京的這些個相熟人家的貴女,我也都挨個兒知會了”
“長姐,你在元京沒幾個相熟的人。她們都沒給你備禮,不過沒關係,我都替你要來了。”
晌午後楚氏才去換回了庚帖,夏庸還沒回府,夏明月就告知親朋故舊了,還是親自去的,這得有多急啊。
楚氏聽了都皺眉:“月兒,明日等你父親回來,我自會送帖子過去。你也是要成親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毛躁。”
“母親,長姐可是跟赫赫有名的鉤翊侯、靖北大將軍定的親,就該趕緊讓大家知道。”
夏明月興奮得不得了,這才發現楚氏和夏明嫣的臉色都有些不對,
“你們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長姐,該不會是你想反悔不嫁了吧?”
夏明嫣不以為意:“婚姻大事怎能隨意反悔,我還要感謝妹妹對我的事這麼上心呢。是......我身邊出了賊了,丟了一些舊物,來求母親為我做主。”
夏明月這麼急著將婚事昭告天下,是因為她清楚前世重傷的華靖離就是明日回到元京的。
盡管夏明月以為自己是唯一的重生者,前麵的事有了變化,她也不得不防備後麵的事會也會變。
前一世她悔婚失敗,這一世萬一夏明嫣就悔成了呢?
夏明月要杜絕這種可能,最穩妥的方式就是在華靖離回來之前,就把婚約宣揚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夏明嫣假裝不知道夏明月的小算盤,隻等著楚氏為她做主。
這時候,夏明月反而比誰都心急:“母親,趕緊給長姐做主呀,不就是幾個丫鬟麼,提腳賣了就是了。”
楚氏都覺著夏明月有些奇怪了,好在她本就要處置那母女倆,當即便叫人動手:
“來人,把大姑娘院兒裏的畫扇關到柴房裏去,還有她的親娘......霞姑姑也一起,明日一早灌了啞藥,叫人伢子賣到煤場去。”
院子裏的下人也大多頭一次聽說畫扇和霞姑姑是母女,都被唬了一跳,但還是把她們給按住了。
二人拚命喊冤枉,情急之下,畫扇更是對著霞姑姑喊了娘,還要夏明嫣念著主仆一場的情誼饒過她。
“你從小跟著我,我竟然連你有親娘在世都不知道,你還說那些彭州來的信是別人的。”夏明嫣眼角微紅地背過身去。
主仆情誼?她從前都不知道畫扇是什麼人......
畫扇還在嚷嚷,反倒是霞姑姑一聽到“彭州信”一下子就放棄了掙紮,二人灰頭土臉地被押了下去。
夏明嫣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剛剛知道“真相”的驚訝和被背叛後的難過,楚氏完全去了疑心,還主動給了套說辭。
說畫扇是霞姑姑在莊子上偷著生的,一生下來就被遺棄到了善堂,後來又機緣巧合地被老管家買了回來。
夏明嫣繼續震驚,反倒是夏明月一臉泰然,神情中沒有絲毫驚訝和凝重。
夏明嫣心裏了然,霞姑姑和畫扇是母女,這件事夏明月上一世就知道了。
不過,夏明月自己身上那個最大的那個秘密,直到現在,她都一無所知。
夏明月還在催楚氏:“快點給長姐重新挑人,把嫁妝和陪房單子都送到華家去。母親,元京府還有半個時辰才散衙,趕緊把婚書送去報備,還趕得上!”
“月兒,婚書得等你父親回來了才能定下,你也太著急了......”
楚氏更加意識到夏明月的反常,她姑且把這當作是夏明月擔心夏明嫣會反悔換婚才有的表現。
楚氏正尷尬著,就見奶娘喬嬤嬤繃著臉進來了。
喬嬤嬤先看了眼夏明嫣才道:“夫人,大姑娘,出事兒了。鉤翊侯遇襲重傷,剛剛被送回了侯府!”
夏明嫣和楚氏都驚住了,夏明月卻徹底支棱了起來,兩眼放光地道:
“已經回侯府了?這麼快?重傷......不可能徹底好了,他還毀了容,長姐還敢跟他親近麼?”
夏明月如此沉不住氣,夏明嫣都不用假裝驚訝了:“妹妹如何知道華侯毀了容貌?該不會是回來路上就知道了吧?”
楚氏也是如此揣測夏明月的,當下麵子上便有些過不去,輕咳了兩聲提醒她不要太幸災樂禍。
夏明月略微收斂了些:“我......猜的,刀劍無眼,說不準就毀了容貌呢?至少身上得留疤。”
“假設麼,還是想得嚴重些比較好。總往好處想,萬一長姐嫁過去才發現不好,那不是更糟?”
“長姐,你就說,萬一華侯毀了容、身子也壞了,還子嗣艱難,你還會願意嫁過去嗎?”
華靖離是大恒的英雄,悔婚,夏明嫣立刻名譽掃地,甚至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嫁過去,那便很可能如夏明月上一世一樣守活寡,守不住了,便要被關在家廟一輩子。
夏明月很是得意,上一世她之所以還能在家廟安穩度日,是因為背後有夏、楚兩家和李玦的支持。
她夏明嫣有什麼?
與家人不親,母家是見不得光的蠱醫,丈夫也注定不會愛她,要是守不住寂寞了,也不可能跟李玦這樣的世子有私。
同樣的遭遇,她夏明月還能有活下去的機會,等到柳暗花明的一天,她夏明嫣毫無助力,隻能走上死路!
夏明嫣看看夏明月,歎了口氣,對著楚氏鄭重地道:
“母親,庚帖既然已經換了,婚事是祖父在世時定下的,......夏家一諾千金,不該悔婚。”
“我與華侯的婚事,單論己身,從前和今後,即便華侯重傷在身,也都是我高攀了。”
“說句不吉利的,就算華侯有個萬一,除非鉤翊侯府主動退親,否則,縱使要守望門寡,我也絕不反悔。”
楚氏剛開始有些意外,可是仔細一想,這不就是女師按照她的吩咐多年教養出的繼女麼?
看似品行高潔,實則傻得冒水,為了臉麵、為了氣節還有分到她能得到的那點兒長輩的憐愛,可以犧牲自己。
楚氏還是做出了些擔憂模樣:
“嫣兒,你不必如此,就是你父親,也不會願意用你去換一個承諾的。你要是不願意,明天我親自去跟你爹說。”
夏明月附和道:“唉,長姐,這些年你都不在家裏,父親對你愧疚得很,你實在不願,就求父親去華家退婚吧。”
“父親背信棄義、教女無方,被禦史彈劾,連累整個夏家受難,祖母再病一場......你都不必管,反正在你心裏大家都欠你的。”
“婚事你要退便退吧,咱們夏家的家廟也很好,在裏麵做老姑娘也比你到了華家,吃齋念佛還得跟那些小娘爭要好。”
“妹妹暗示我要到家廟守寡,便是篤定華侯會傷重不治。”
夏明嫣正色道,“這話要是讓外人聽到了,以為夏家人盼著自己的親家不好,才會連累父親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