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念安,你這一走就是好幾年,陳老師能同意嗎?”
沈念安微微抿唇,目光落在《下鄉支教申請書》幾個字上,眼底一片悵然。
半個月前,她作為家屬陪同丈夫陳啟燃一起參加工會發起的防空洞參觀活動。
隨著人群中傳來一聲“不好,快跑!”
洞穴轟然坍塌,她和陳啟燃的女同事許靜宜被壓在同一塊石頭下麵。
一片混亂中,救援人員匆匆趕來,卻在搬石頭時犯了難。
“兩個人都壓著,救一個就會壓到另一個,先救誰?”
黑暗中,沈念安聽到陳啟燃毫不猶豫道:“先救許靜宜!”
很快,巨石挪動。
不斷增加的重量讓沈念安疼得幾乎暈厥。
昏迷之前,她看到許靜宜被救出,陳啟燃抱著許靜宜朝她的方向喊:“念安,再忍忍,我馬上回來救你!”
等她再醒來,人已躺在衛生所的病床上,身旁空無一人。
查房的小護士見她醒了,一臉嚴肅道:“你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嗎?要是再晚送來幾分鐘,左腿就要截肢了。”
話音剛落,耳邊“吱呀”一聲門響,陳啟燃神色匆匆地走進來。
“念安,你怎麼樣?”
想起陳啟燃在防空洞裏的舉動,沈念安冷聲道:“我死了又如何,反正許同誌活著就行。”
陳啟燃麵露尷尬。
礙於有外人在,還是耐著性子道:“小許是研究所請來的高材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她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向組織交代?”
“再說,你現在不也沒什麼事嗎?別太矯情了。”
聽到“矯情”兩個字,沈念安隻覺得被潑了一盆冰水,渾身上下寒涼刺骨。
就在這時,一名小護士推門而入。
看到陳啟燃,小護士如釋重負道:“陳老師,二床的許同誌不肯吃東西,說是要你過去陪著,你看......”
“我馬上過去!”
陳啟燃毫不猶豫起身,離開前還不忘叮囑沈念安:“小許因為防空洞的事很自責,你在她麵前千萬別提這事,她那人敏感,不像你,什麼都不往心裏去。”
陳啟燃離開後,沈念安呆呆地盯著天花板,仿佛做了一場夢。
三年前她剛嫁給陳啟燃時,男人還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
新婚燕爾,新聞社委派她出國采訪,陳啟燃不僅沒有絲毫不滿,反而全力支持她的工作。
研究所發放的布票、肉票,他全部上繳,下班路過賣糖炒栗子的鋪子,也總會記得給她帶上一包。
直到許靜宜出現,一切都變了。
陳啟燃開始頻繁加班,工資也總是藏著掖著,一向不拘小節的他,甚至在冬天用起了雪花膏。
後來她聽說研究所新來了個女同事,海歸出身,名校畢業,長得還漂亮。
似乎是陳啟燃學生時代的初戀,白月光。
沈念安沒有拆穿,而是選擇蒙著眼睛過日子。
直到防空洞裏那一聲“先救許靜宜”,如同一記重錘落下,徹底敲碎了她殘存的幻想。
沈念安沒有過多的自怨自艾,出院後聯係以前工作的報社,得到了一個下鄉支教的機會。
她在申請書上果斷簽字。
不出意外,半個月後就能離開這裏。
2.
沈念安回到家,開始收拾行李。
忙到一半,陳啟燃回來了。
男人滿臉喜色,揚著手中的報紙道:“念安,告訴你個好消息,組織要給我頒獎了!”
沈念安視線一轉,看到報紙上寫著——
【防空洞坍塌顯擔當!陳同誌‘舍小家’成就大我】
“後天頒獎典禮你跟我一塊去,結束之後小許請客吃飯,你別駁她麵子!”
沈念安收回目光,冷聲道:“我不去。”
“什麼?”
“我拄著拐,不方便。”
陳啟燃沒想到沈念安會直接拒絕,火氣瞬間冒上來。
“你隻是骨折,又不是截肢了,再說車接車送的,還能累著你不成?”
沈念安沒吭聲。
冷漠的態度,無異於火上澆油。
陳啟燃把報紙往地上一摔,大聲斥責道:“沈念安,你能不能別這麼小肚雞腸?當時是我讓救援人員先救的小許,又不是她的錯,你這樣遷怒她有意思嗎?”
沈念安終於有了反應。
她彎下腰,吃力地撿起掉在地上的報紙,輕聲道:“我去就是了。”
距離下鄉支教還有一周,她不希望和陳啟燃鬧得天崩地裂,橫生枝節。
陳啟燃見沈念安服軟,火氣總算是消了些。
他奪過報紙,硬邦邦道:“早這樣不就沒事了,淨會耽誤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