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珞白靈覺敏銳,一入山穀,便覺得此地靈氣尚可。
雖比起其他州域還是天差地別,但相較於附近,已經算是不可多得的福地。
山壁險峻,瀑布遙遙垂下,震出磅礴水汽。
一方巨石橫亙在瀑底,不知已經被衝刷了多少個年月,銀河垂落在上麵被分作兩旁,彙聚成濤濤潭水。
震耳欲聾聲中,四野水霧彌漫,白茫茫一片,很快就沾濕了蘇珞白的衣衫。
他見寒潭足有五六丈寬闊,潭水色呈深黑,想來極深。
嶙峋亂石中隻有一條溪流分支出來,向西蜿蜒,沒入深林當中。
四野幽靜,唯有白水的轟鳴聲。
蘇珞白倒是頗喜這個地方,定睛朝著潭中望去,暗沉潭水中毫光纖纖,似是潭底藏著什麼東西。
水汽撲麵而來,暑氣盡褪,還帶著絲絲涼意,他蹲下身子,伸手朝著潭水中摸了一把,冰寒刺骨。
下不去。
以他現在的修為和身體素質,根本抵禦不了潭中寒氣。
深山老林中的澤水本就凜冽,此處又有靈寶加持,寒意更添三分。
瞧這深度,他若是現在下水,哪怕是有道法庇護,也決計撐不到潭底。
最起碼,也得等到開脈境。
想必剛剛那妖蛇便是在這裏竊取了幾分道行,靠著潭中寶物,才令得自己臻至化青。
微微思量片刻,蘇珞白當即決定,就在這瀑布底下修行。
借瀑布之勢能錘煉肉 體,此地又靈氣清澈,即便隔著深深水障,底下靈寶的靈氣也依然能飄散上來,令人神怡心曠。
體內蒼穹鋏骨微微顫動,鐵光粼粼,似乎已經迫不及待地做好了準備。
蘇珞白當下便除去上衣,露出一副略有消瘦的身材。
接著深吸一口氣,真氣上湧,足下一踏,一步就朝著銀瀑下的那塊兒大石躍去。
五丈距離不遠也不近,以他現在的修為,勉強堪堪能夠跨越過去。
蘇珞白眼神一凝,吐氣開聲,看準大石的方位沉身落下。
他雖修為尚淺,身形卻也翩若遊鴻。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比之那雲冰仙都是不遑多讓。
蘇珞白足尖踏石。
就聽噗通一聲!
他腳下一滑,已經跌入潭水之中!
刹那間凜冽冰寒自四麵八方朝著他包圍而來,隻覺得有千萬根鋼針刺進皮膚,深寒入骨。
狠狠灌了一大口潭水,折騰了老半天功夫,他費盡氣力,總算是掙紮著爬上了岸。
但見渾身落湯,發絲淩亂,哪還有剛剛半點的飄逸出塵?簡直狼狽不堪,惹人哂笑。
蘇珞白重重咳嗽了兩聲,吐出一口冰水,搖頭苦笑。
那大石不知在白水瀑下佇立了多少個年頭,表麵被衝刷得無比光滑,他修為不夠,猝不及防下這才吃了個虧。
好在四下無人,此間也無人知曉他劍仙真身。
否則傳上九霄,一代北冥仙王竟在石頭上跌了一跤,豈不要震動三界,哂笑千年?
蘇珞白休息片刻,再不敢托大,真氣走遍全身,又捏了手訣給身上加持了辟寒的道法,老老實實地順著潭水遊了過去。
個中入骨寒徹的苦楚,不再贅述。
好不容易來到大石近前,觸手又是冰滑細膩,毫無借力之處,頂上萬鈞瀑布洶湧砸下,震得蘇珞白真氣搖搖欲破,體內氣血翻湧,骨架顫動。
水汽澎湃,砸在臉上生疼無比,耳邊是瀑布的隆隆巨響,似乎整個世界都卷起了濤浪。
蘇珞白咬緊牙關,費盡周折,才勉強爬上去一半身子。
然而白水轟鳴,銀瀑垂落,又將他狠狠砸入潭中。
冰寒湧來,刺骨的難受。
他浮出水麵,再度朝著大石上爬去,卻又被瀑布砸下。
如此反複,曾經的劍仙總算是體會到了凡人修行的艱辛。
想他過去神胎寶血,修煉不過水到渠成,何曾落得這般辛酸狼狽?
但蘇珞白性情堅毅,乃是有大決心、建超世誌之輩。
即便一次次被衝入潭中,可他毫不氣餒,依舊咬牙堅持。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少年攀上大石,長舒一口氣。
石上濕滑,頂上又有萬鈞銀瀑,蘇珞白努力穩住身形,盤膝而坐。
那沉重壓力豈是玩笑?能坐在這瀑布中巋然不動已是勉強,再別說定心運氣,沉心修煉。
但他卻能強忍著渾身酸痛和瑟瑟寒意,閉眼入定,開氣吐納。
蒼穹鋏骨再度泛起有若呼吸般的脈動,四方靈氣朝著蘇珞白徐徐湧去,茫茫水汽中,銀瀑下瘦弱的身影若隱若現。
......
“他身上藏著仙劍?!”
房間內,一胖大和尚大呼小喝,如金剛在世,不是靈真又是誰?
止觀坐在一旁,垂目不語。
雲霓裳將手中的木雕拋給靈真,後者大手一握,定睛瞧去,頓時吃了一驚。
“好強的劍意!這是那小子雕出來的?”
“以指作劍,不動利器,柴門朽木,竟也能出傳世佳作。”雲霓裳麵上雲淡風輕,“那小鬼若不是身藏仙劍,憑什麼能做到?”
“那還等什麼?”靈真迫不及待地叫道,“咱們即刻抓他上山,帶人回寺!”
可是沒人理會靈真的提議,房間內一片安靜,不論是雲霓裳還是止觀,都是一聲不吭。
急得靈真直抓光頭,懊惱地說道:“你們不說話是幾個意思?那玄天宗就在左近,已經算是個不小的麻煩,後麵還不知道會再冒出多少宗門派係出來!
咱們不趁著這近水樓台先下手為強,還婆婆媽媽個什麼?活脫脫像個娘......”
後麵的“們”字還未出口,靈真就猛地驚覺過來,臉色一變,偷偷朝著滿身冰寒的雲霓裳望了一眼。
見得後者似是毫無反應,這次悄悄鬆了一口氣。
一聲佛號響起,止觀終於睜開雙眼,緩緩說道:“師弟,此事切莫操之過急,如今看來,暫時隻有我們知道那少年身懷仙劍的事情,若是現在就帶他回山,不免惹人耳目。”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現今最為穩妥的法子,就是按照......霓裳姑娘所說,等蘇家月末小考結束,那蘇珞白贏得魁首,再以收徒的名義帶他回寺。”
“那他萬一贏不了呢?”靈真擔憂問道。
止觀並未作答。
“靈真師伯現在就去把那些蘇家子弟的手腳砍了,氣海廢掉,不愁那蘇珞白得不了魁首。”雲霓裳忽得一聲冷笑,幽幽說道。
靈真大驚,方知此女睚眥必報,竟是在這裏等著自己。
止觀又是一聲佛號誦出,隻在默念往生經,對雲霓裳的毒辣提議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