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幾個廠裏的領導和一個香港客商來這裏消遣,我正端著茶水穿梭在人群中,一抬頭就看到他被眾人簇擁著走了進來。
我渾身一僵,手一抖,差點把手裏的托盤打翻。
他當然也看到我了,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種輕蔑的了然。
他走到我麵前,上下打量著我:“林佳音,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強忍著內心的慌亂,故作鎮定地說:“我來這裏掙點外快。”
陳衛國冷笑一聲:“掙外快?我看你是想攀高枝吧?也是,像你這樣的女人,為了錢什麼事做不出來?這裏有頭有臉的男人多得是,隨便傍上一個,也能讓你吃香喝辣一陣子。你一向嫌棄我們這些工人沒本事,始終滿足不了你的胃口。”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控製住顫抖的聲音:“陳衛國,你一定要這樣說話嗎?”
他卻步步緊逼:“怎麼,我說錯了嗎?你敢說你心裏沒有那些齷齪的心思?當初你為了留在廠裏,不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現在又裝什麼清高!”
他指了指身邊的那個港商,“看看李老板,這樣的人,才配得上你林佳音。隻要你肯放下身段,還怕沒有好日子過?”
旁邊一個廠領導附和道:“陳廠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林佳音同誌這樣的美人,怎麼能讓她幹這種粗活呢?來來來,林佳音同誌,我敬你一杯!”
說著,他端起一杯滿滿的白酒,往我手裏塞。
那個港商也操著一口粵語腔的普通話說:“嘿啊嘿啊,林小姐,賞個麵子,一起喝一杯。”
陳衛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錢,拍在我麵前的桌子上:“想掙錢?行啊,今天讓我們李老板開心了,這些錢就是你的了!”
醫生的警告還在耳邊,可我顧不得那麼多了,我需要錢。
今天來歌舞廳的,除了幾個廠領導,還有跟陳衛國關係好的幾個車間主任,他們自然知道我和陳衛國過去的那段,也知道他現在跟廠長千金趙雪梅的關係。
我攥著紅星二鍋頭的瓶頸,一瓶一瓶地把烈酒灌下咽喉。
周圍泛起哄笑,有人把紅燒肉推到我麵前:“林佳音,先墊墊,別像上回在鑄造科吐人家港商一身。”
那些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汗臭味和酒氣,混合著劣質香水的味道,熏得我一陣陣惡心,直想嘔吐。
我強忍下來,紅燒肉一口沒動,隻是沒有感情地不斷給自己灌酒。
第七杯白酒下喉時,喉頭泛起鐵鏽味。
陳衛國劈手奪下我的酒瓶,怒喝:“林佳音,你果然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來!是不是隻要有錢,讓你做什麼都可以?”
我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人影都變得模糊起來,我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胳膊,帶著哭腔說道:“陳衛國,錢,你答應過的......”
陳衛國看著我的眼神變得更加複雜。
突然拽過我手腕,拇指摩挲著動脈處扭曲的疤痕。
父親工傷去世那晚,我攥著生鏽的刮刀在鍋爐房後牆刻遺書,是他用淬火鉗打掉我手裏的凶器。
“為了我,活下去。”
當年他抱著我跪在廠醫院走廊,白大褂上的血漬像朵枯萎的牡丹。
可現在,他陡然放開我的手,語調冰冷,“我是說過,可李老板,滿意了嗎?”
李老板哄笑著開啟第十瓶酒。
我伸手去接,卻被陳衛國掀翻桌子。
酒瓶在水泥地上炸成煙花,我撲倒在碎玻璃渣裏,掌心綻開血色。
哄笑聲中,娟子衝了進來,一把將我護在身後,
“陳衛國,你怎麼能這麼對待一個要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