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伏地泣淚陳情,我們月家隨太祖開國以來,忠心耿耿,月家男兒的歸宿盡數在那疆場上,我的七個叔伯,最後隻活了父親一個。
“王上,求您憐惜南南,她是伴您十三載的妻子啊!”一行濁淚劃過父親溝溝壑壑的臉頰,北疆太苦了,可也苦不過此刻。
“臣還可一戰,不破北戎終不還!求王上收回成命!我大楚未到賠銀獻女以求和的地步啊!”
江書玉冷冷地看著父親不住地磕頭,一言不發。
冰冷的地板磕破了父親的額頭,鮮血順著他的眉骨蜿蜒而下,遮住了他的眼簾。
“唔唔!”我用力掙紮扯著捆綁我的布條,我想告訴他,爹,別磕了,沒有用的。
“月家滿門忠烈不假,可月將軍你此番大敗,損了數十萬精兵良將,害得孤不得不賠銀求和,甚至於連自己發妻都要拱手讓人,是你親手害了你的女兒。”
江書玉慢悠悠地走到爹爹麵前,停住腳步,“孤隻是可憐百姓,不想再打了。”
“王上!此番是因......”父親抬起頭,想要辯解一番。
“住口!”江書玉突然發難,抬手一揮,桌上奏折盡摔在地上,“月戰!你延誤軍機,抗旨不遵!斬立決!”
不要!
不要殺我的父親!
我驚得瞪大雙目,一顆顆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地落下,哀求地看著江書玉。
門外的侍衛迅速走進殿內,強硬地將父親押走。
我起身欲追,卻連人帶椅狠狠地摔在地上。
“卿卿,你這是何苦呢?”江書玉蹲下身來,扯走塞在我嘴裏的布條,“老老實實地去北戎不好嗎?再打下去,萬一激怒了北戎,難道你要孤當那亡國之君嗎?”
“你父親打了敗仗,還敢無詔回京頂撞孤,這是他應得的下場。”
我掙紮著艱難抓住他的褲腳,伏地哀求,“我去,我去,我再也不鬧了,王上,求您放過妾的父親。”
“你或許弄錯了一件事,你去不去北戎,你父親,都得死。”江書玉一腳將我踢開,俾睨地看著我,“這天下,不是月家的天下。”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從曾祖至今,月家代代人征戰沙場,守護黎民百姓,在民間積累了極高了聲望,哪怕我們沒有絲毫反叛之心,可是功高蓋主,江書玉已經忍不了月家了。
“你早就忌憚月家了,我們過往的情誼,都是騙人的,對嗎?”我仰著頭看江書玉,淚水劃過我的臉頰,“拿自己發妻去求和,不恥辱嗎?”
“不對,孤是真心愛慕你的。但是比起當亡國之君,恥辱一點又如何?”江書玉輕輕拂去我臉頰的淚,在我額前印下一吻,“孤隻是不想死。”
他愚蠢地想將一切權利收歸於手中,隻要偏安一隅即可。
可笑我如今才發現我的枕邊人,是如此的愚不可及,貪生怕死,毫無明主之相。
如果不是我當初執意和他在一起,整個月家也不會傾盡所有,助他登基。
終究是我害了父親,害了自己。
鑼鼓喧天。
嗩呐的送嫁聲夾雜著聲聲淒厲的哭喊。
除了我,平民百姓乃至王公大臣們的妻女,都將一同北上前往北戎,以人抵債。
有那性情剛烈的,直接一襲白衣吊死在府門前。
崔尚書的兒媳婦就是其中之一,崔尚書是主和派領袖,他兒媳的屍首就這樣晃晃悠悠地掛在朱紅大門上。
他的小孫女安姐兒約莫才七歲,抱著她阿娘空懸的雙足,嚎啕大哭,直喊娘。
北戎使者著急出發,徑直上前一根根掰開小姑娘的手指,將她像拖拽一條死狗一樣在地上拖行,劃出深深的痕。
“把她給我吧。”我忽然出聲拉住了小姑娘的衣角。
北戎使者停下腳步,定定地望著我,終是嗤笑一聲放開了小姑娘,“王妃心善,可你救得過來嗎?”
我沉默無言,將嚇壞了的小姑娘摟進懷裏。
我到底是楚王妃,此番前往北戎還有馬車可坐,這小孩如今沒了娘,我能看顧一些就多看顧一些。
再多的,也不能夠了,畢竟我也隻是座過江的泥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