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更沒想過,向來待她如親孫兒一般,慈眉善目的老祖母,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是祖母,我和許知春根本沒有共同的語言!他悶葫蘆一樣的人,我看不上!天麒就不一樣了,他活潑,有學識,又有在軍政府中做高官的父親。祖母,難道您希望我一直做個商人的妻子嗎?”
顫抖著身體,許知春聽到霍瑾瑜撒嬌的聲音。
然後......
“傻孩子,我隻是說眼下你不要再提離婚,沒有說以後!知春為何對咱們家這樣好?還不是因為他喜歡你!借著他對你的癡心,先穩住了他。往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況且,他的根在夏城。你和天麒不一樣,到時候求一求天麒的父親,將你們兩個調任到省裏,也礙不著你和天麒做夫妻是不是?”
許知春隻聽得目眥欲裂。
“少爺,咱們快到家了。”
跟班小鬆的聲音喚回了許知春的意識。
他睜開眼,看著越來越近的霍家大門,微微勾起了嘴角。
許知春下了黃包車,雨還沒有停。
主仆兩個用手遮在額頭前麵,快步往住的院子走。
才一進他住的聽竹館,就看到院子裏亂七八糟地擺了一地的東西。
都是許知春的東西。
“你們在幹什麼?”
小鬆驚訝大喊,衝過去攔住兩個抬著箱子剛從屋子裏走出來的婆子。
“閃開!”
婆子把小鬆扒拉到一旁,將箱子隨意丟在了院子裏。
箱子被摔開,裏頭裝著的古籍書冊散落了出來。
小鬆氣得渾身發抖,大聲嗬斥,“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家少爺的東西也敢動!”
婆子鄙夷地看了一眼小鬆,嗤笑:“我們怎麼敢私自動姑爺的東西呢?這可是太太吩咐的。”
看著淩亂的院子,許知春並沒有同小鬆一樣憤怒。
“嶽母吩咐了什麼?”
他平靜地問。
到底他還是霍家的姑爺,婆子沒敢像對小鬆那樣輕慢。
婆子訕笑了兩聲,“太太說,客房那邊偏僻冷清,又挨著荷花池子,濕氣太重,不適合讓貴客居住。讓我們緊著把這個院子收拾出來,請馬公子過來住呢。”
說完,也不再看許知春的臉色,又都自顧自去清理許知春的東西了。
“太過分了!”小鬆眼圈發紅,心口劇烈起伏,“嶽家太太怎麼能這樣?”
是啊,嶽母怎麼能這樣呢?
嚴格來說,這棟宅子都是許家的。
聽竹館,更是許知春娶親時候的院子。
嶽母怎麼就敢讓他搬出去,把這裏讓給個外人居住?
司馬昭之心,都不肯遮掩半分了。
小鬆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跺了跺腳,“我去找嶽老太太做主!”
拉住要去和霍祖母告狀的小鬆,許知春目光冷冷,看了看還在不斷往外搬東西的下人們。
他深吸了一口氣,“你在這裏守著,我去找母親。”
許知春自認脾氣平和,但也沒有被人這樣欺辱還要忍氣吞聲的道理。
他心裏有火氣,連傘都不肯取,迎著雨快步來到了霍父霍母的住處。
才剛進院子,就聽到一陣歡快的笑聲。
抿了抿嘴,許知春走了進去,就看到屋子裏霍母正笑眯眯地看著霍錦德。
見許知春進門,母子兩個誰也沒有搭理她。
霍錦德正在屋子裏踱著步,“娘,我這打扮好看不?”
霍母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和平時大不一樣。”
今天的霍錦德身上穿著格子西服,腳上踩了一雙尖頭皮鞋。
就連頭發,也往後背著,不知抹了多少頭油。
看上去,唇紅齒白,比往常多了風流模樣。
霍錦德又伸出手腕子,露出手表來,“天麒哥說,現如今西洋都流行這種腕表,又方便又時髦。”
說到這裏,他輕蔑地瞥了一眼許知春。
“要不說留洋過的人就是不一樣呢。天麒哥哥可不像某些人,送東西不是書就是墨,一看就俗氣得不得了。”
說完,還陰陽怪氣地拉長了聲調。
“真是上不得台麵啊。”
許知春皺了皺眉。
他家裏人都沒了。
自打成親,他就一直把霍錦德這個小舅子當做親弟弟一樣的疼愛。
他以為,霍錦德總該對有些真心。
現在看來,還是太天真了。
和自己要錢的時候,自己就是霍錦德嘴裏的姐夫。
現下有了洋氣時髦氣派十足的馬天麒,自己就變成了“俗氣”和“上不得台麵”。
嗬嗬......
真是一腔熱心喂了狗。
霍母沒有製止兒子對許知春的嘲諷無禮,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了。
“知春是為了搬家的事兒來的吧?是我的意思。天麒是府裏的貴客,又是瑾瑜的同學,日後兩個人還要一起共事。住得近些,才好照應。知春,你不會不同意吧?”
許知春緊緊握著拳。
半晌才開口,“不知道祖母和瑾瑜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