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三月底。
悅心茶樓二樓。
許知春將麵前的信封推到了夏城日報的王總編麵前。
“王叔叔,我希望七天後,能夠在貴報頭版看到這則啟事。”
接過信,王總編看了一眼,麵上露出狐疑之色,“離婚啟事?”
許知春頷首。
“知春,我能問問原因嗎?”
當初夏城日報創辦的時候,許知春父親曾經出資大力支持。
王主編很早就認識許知春了。
他知道許知春娶的,是同為夏城名門的霍家小姐霍瑾瑜。
“我記得你夫人是夏城第一個出國留學的女子,前幾天才剛剛回來吧?聽說市政府已經發出邀請,她就要在市政府任職。眼看著你們這政商聯合,大展宏圖了。怎麼這個時候要離婚呢?”
說到這裏,王主編蹙起了眉。
“是不是霍家人看不起你,還是霍瑾瑜忘恩負義?”
許知春苦笑,深色的長衫將他襯得有些消沉。
“既是不能白頭偕老,早些分開或許更好。況且,與其最後被掃地出門,不如由我先放手。”
王主編氣憤不已,沉默了片刻才歎了口氣。
“既然是這樣,為何要等七天才刊登啟事?不如我明天就......”
“不。”打斷王主編的話,許知春垂下了眼輕聲道,“在這之前,我還要做些準備。”
王主編起身,“好吧,那麼離婚啟事會在七天後見報。”
“謝謝您了,王叔叔。”許知春也站了起來和王主編握手,“這件事,還請您先行保密。”
“放心。”
送走了王主編,許知春也出了茶樓。
天上不知何時飄起了雨絲。
坐上了早就雇好的黃包車,許知春淡淡地說了一句,“富春街,霍宅。”
“好咧!”
黃包車微微的顛簸中,許知春閉上了眼睛,任由小雨打在臉上。
年初,留洋的妻子霍瑾瑜寫信回來,說她即將學成歸國。
人人都說,他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許知春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直到滿懷雀躍歡欣的他,看到和霍瑾瑜同回的馬天麒。
馬天麒是霍瑾瑜的竹馬,二人一同長大,一同上新式學堂。
霍馬兩家還曾經有過聯姻的意思。
隻是後來陰差陽錯之下,霍瑾瑜嫁給了許知春。
許知春從小就偷偷愛慕著霍瑾瑜,一朝願望得償,自覺幸福圓滿。
隻是世事無常。
那一年中秋節,家家戶戶團圓,夏城中取消了宵禁。
結果,山匪潛入了夏城首富許家。
一番大肆搶掠之後,屠了許家滿門。
隻有當時不在家中的許知春幸免。
雖然逃過死劫,但許知春心裏也留下了嚴重的陰影。
自此後再沒有回許家大宅住過。
守孝期滿,許知春與霍瑾瑜成親了。
當晚,霍瑾瑜借口疲憊,將許知春趕去了書房。
第二天,她便啟程,留洋去了。
這一走就是四年。
許知春怎麼也沒有想到,霍瑾瑜再次歸來之時,身邊竟又站著馬天麒。
更沒有想到,當天晚上的團圓宴後,霍瑾瑜就向他提出了離婚。
讓許知春寒心的是,嶽父嶽母並未阻止霍瑾瑜的做法。
在嶽母的陰陽怪氣中,許知春才知道,如今馬家更勝從前——馬天麒的父親,已經在軍政府中擔任要職。
一個商賈出身的孤兒,一個政府要員的公子。
怎麼選擇似乎並不需要考慮。
許知春既失望,又難過。
自從和霍瑾瑜成親後,他對嶽父嶽母孝順有加,對小舅子霍錦德也很是照顧。
連霍家現在住的宅邸,也是他許家名下的房產之一。
甚至霍家外表光鮮,內裏虧空極大,他都願意幫助他們來填補。
怎麼就落得個人人都嫌棄的下場呢?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許知春想去找嶽祖母霍老太太尋求幫助。
“簡直胡鬧!”
“在夏城,還沒見過哪家夫妻要離婚的!許家曾對我們霍家有恩,瑾瑜你能留洋,許家更是出了大力氣的!”
“回來你就要和知春離婚,是想讓夏城人都指著咱們鼻子罵一句涼薄嗎?”
“況且......你不當家不知道,當年你父親惹了禍事,掏空了咱們家大部分家底。能夠維持如今的體麵日子,全靠著知春。”
“你與他離婚,難道日後一家子去過窮酸日子嗎?”
“離婚一事,現在,斷不許再提!”
許知春站在老夫人住處外,聽著這些誅心之言,隻覺得如墜冰窟,渾身上下都被凍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