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拿了棒球棍，第二日，我又去織女那裏買布。

織女捧了一杯仙露茶招待我。

三千年一采摘，三千年一炒青。

和這等好茶比起來，我倒像是個暴發戶了。

織女展開雲霞般的布匹。

「天後喜歡哪個，盡管拿去。」

我足足晃蕩了半個時辰，才選定一匹。

上麵的花紋是葉曳白雲，森羅映天，像我在清涼殿過的日子。

「咦？這也太清淡了，天後莫不是成了寡婦？」

織女促狹道：「我看這匹最適合天後。」

她指著的那匹布上，翠葉如盤，上麵盛放著碧花紅蕊，數千鸚鵡，丹嘴翠衣，翱翔其間。

「好，就這匹吧，我也喜歡。」

嬌柔而清脆的聲音響起。

寧瑤瑤伸手撫摸，纖細而白膩的手指如同水波，在布上蕩漾。

「陸離哥哥，你覺得我穿這個好看麼？」寧瑤瑤輕笑。

鮮紅的鸚鵡，雪白的手，煞是好看。

「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陸離寵溺道，眼底是濃到化不開的溫柔。

「陸離哥哥最喜歡敷衍人啦。」

寧瑤瑤嬌嗔。

織女卻啐了一口：「這兒的布都是天後定下的，麻煩你手挪開一點，免得弄臟了。」

寧瑤瑤小鹿般的眼睛眨了幾下，很快蓄滿了淚水，奪眶而出。

「織女姐姐，是不是霜姐姐不喜歡我，才讓你這麼說，我不怪你。」

我皺起眉頭，心中冷笑，沒心思繼續聽下去。

這布是留給我妹妹的，我穿越時她才八歲，係統說回去時，她應該十六了，正是女孩子最嬌豔的年紀。

我不會把妹妹的東西讓給別人。

陸離一把將寧瑤瑤護在懷裏。

他心疼得眼尾都紅了，轉向織女，淡淡道：「不知道瑤瑤何處得罪了仙子，仙子不該說得如此過分。」

陸離性子冷清，很少說這樣的重話。

「我說得哪裏不對，突然伸出一隻鳳爪來，霸占別人的東西，令人討厭。」

織女氣哼哼地說。

「你……」

陸離不說話了，他看到了在一旁的我，滿臉失望。

「溫霜，你就是這麼禦下的？」

寧瑤瑤躲在他背後，朝我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像一個有人撐腰的小孩子。

我也笑著應道：「你倆，很是般配。」

陸離頓時眼神慌亂。

「阿霜，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靜靜等他的解釋。

然而他說：「阿霜，你讓一讓瑤瑤好不好。」

「她在魔界吃了很多苦。你是天後，應該多加撫恤。」

寧瑤瑤眉目低垂，嗚咽了一聲。

「陸離……我在魔界過得好不好，霜姐姐怎麼會關心？她是天後，我讓著也是理所當然。」

她長長的指甲劃過如水的綾羅，「我割愛就是了。」

我露出笑容，欣慰道：「寧瑤瑤，你懂事了，很好。」

陸離把她的手按在綾羅上，兩手交疊，親密勝似戀人。

「我不許你受任何委屈，瑤瑤，我答應過你。」

他抬起頭來，看我，眼裏不帶任何情緒，平靜道：

「瑤瑤懂事，你卻不懂。這匹就讓給她吧。」

「紅色嬌嫩，你如今幾歲？你還是穿得莊重些好。」

一瞬間，織女的啟明殿，萬籟俱寂。

我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數百年來，每當堅持不下去時，我都緊緊握住陸離給的玉璽。

玉璽的棱角在掌心磨出繭子。

我的臉也布滿風霜。

不及寧瑤瑤，她有魔君陪伴左右。

又有陸離，送去各色法寶丹藥。

嬌嫩如六月微風裏的新荷。

我忍著落淚的衝動。

不是為了陸離對我的冷淡。

而是覺得這數百年，過得毫無意義。

我本可以在大學裏，參加社團、頭疼期末考試的答案、看電影、和室友去KTV唱歌，和學長或學弟談一段戀愛。

度過長長短短，平凡的幸福的時光。

看我怔在那裏。

陸離朝我伸出手：「阿霜，心慈則貌美。」

寧瑤瑤含著晶瑩的淚，「陸離哥哥，別說了，我不想你為難……」

「無妨，我不要了。」

雖然有點可惜，但是那匹布上有寧瑤瑤指甲的劃痕。

「還有別的麼？」我問織女。

織女露出一個甜笑，向我介紹起其他的布匹。

陸離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把寧瑤瑤看中的那匹卷起來。

寧瑤瑤得了布，便喊陸離走。

陸離定定地站在那裏，看我讚歎織女的手藝。

有些失神。

「陸離哥哥……」

陸離垂眸，澀然道：「瑤瑤，你先走吧。」

我和織女都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