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不知道陳唯墨有沒有一回京就和林依依苟且。
有的話算他得罪端王和皇室。
沒有的話......
那故事,可就更精彩了。
不過看他的樣子,兩人估計早就滾到一起了。
精彩。
實在是精彩。
林依依有孕的事情還是我上輩子無意發現。
不過前世,無論是林依依偷偷打胎,還是她與人私通,我都沒想過告發她,要她的命。
我雖然討厭她,但仔細想想,一個有錢有勢有前途的男人喜歡她,她一個當寡婦的,能拒絕得了嗎?
但這輩子嘛。
我去他的君子度量!
我上輩子不僅自己被陳唯墨害的慘死,連家人都不曾幸免。
這輩子我再講什麼君子道義,我有病?
這事兒傳的很不好聽。
身為林依依前公爹的端王,也跟著被人指點說閑話,一連幾天表情都十分難看。
而陳唯墨,也惹得聖上龍顏大怒,不僅當朝訓斥了他,還罰了他禁足。
陳唯墨心裏憋屈,但到底還是老老實實的在家籌備他和林依依的婚禮。
不過,他家底子薄,又惹得皇上震怒,兜裏實在沒兩個子兒。
而林依依身為趙國公嫡女,又是前瑞王世子妃,二婚嫁人,婚禮太寒酸了,到底也不好看。
這幾天京城人人都在津津樂道陳唯墨和林依依的事。
我自然也是等著看他們的笑話。
不過......
回到我的房間以後,我看著院子外探頭探腦的宋笙,臉上的笑容淺了許多。
9
宋笙雖是義女,卻被我爹養的比我這個真正的鎮北侯府大小姐還要嬌貴。
是真正按照京中貴女的禮數教的。
所以她一進門,便開口指責我在外麵太過囂張跋扈,丟了鎮北侯府的臉。
我很給她麵子,裝出一副憋屈不甘,泫然欲泣的樣子,哭哭啼啼:「我沒辦法,硬撐著罷了。」
宋笙氣憤的表情一僵,神色不明的上下打量我:「姐姐,你是不是還放不下陳將軍?」
我放不下個屁!
不過當著宋笙的麵,我還是做出了一副被橫刀奪愛的小女兒賭氣的姿態。
宋笙臉上的神色更加複雜。
她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忍住,歎息著對我道:「姐姐你又何必呢?」
「陳將軍那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本就該三妻四妾的,錯過了是你的損失。」
她眼底閃過癡迷和,最後又被淡淡的憂傷覆蓋。
我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
咬牙道:「誰說我錯過了?從小到大,我想要什麼得不到?」
隨即又好像泄氣似的,挺直的腰背一瞬間塌下去。
聲音也更小了,像賭氣似的。
「平妻就平妻,總好過做妾,為了他,我做什麼都願意。」
宋笙臉色難看一瞬,似乎想說點什麼,又悻悻地閉嘴,走了。
我這人啊,就是有成人之美的寬闊心胸,既然都能成全陳唯墨和林依依,自然也能成全她。
她應該知道,我這個嫡女如果真嫁去宋府做平妻,她這個義女要是再想嫁,就隻能做妾了。
做戲做全套。
入夜後,我當著宋笙派來監視我的丫鬟,飛身出府。
這幾日皆是如此。
白天躲在院子裏黯然神傷。
晚上出去私會情郎。
陳唯墨他母親過來說和,送的禮物我也悉數收下,惹的宋笙在背地裏大罵我不知羞恥。
直到陳唯墨大婚前兩天,丫鬟來稟報說宋笙出府,去了積雲寺。
我唇角勾起滿意的幅度。
總算不枉費我費盡心思的,把陳唯墨的行程透露給她。
10
她果然沒讓我失望。
傍晚時分便傳出,京都貴女宋笙在積雲寺祈福時,不小心跌進後山的冰湖裏,被剛好路過的龍武將軍陳唯墨搭救的事。
說兩個人的衣服都濕透了,陳將軍緊緊抱著林小姐如何如何。
剛聽到這個消息宋笙就回來了。
她裹著陳唯墨的鬥篷在侯府門口下馬車,一副受到極度驚嚇的柔弱可憐樣兒,從我身邊走過時,嘴角卻微微上揚,露出得逞的笑容。
好像在說:我贏了。
我一直沒想明白,這麼多年侯府從未虧待過她半點,爹爹和兄長對我們也是一視同仁,但凡我有的她都會有,甚至比我更好。
而我更不是囂張跋扈的人,何況我還未及笄就跑到北疆去了,所以不存在欺負她一說。
可她卻為了個男人置我於死地。
當真是人心難測啊!
她想嫁給陳唯墨,隻有我死了才能給她騰位置,而陳唯墨也能繼續維持,和侯府的姻親關係。
出了這種事,爹爹很生氣。
「我看那混蛋就是故意的,娶不著你姐姐,就來打你的主意,嫣嫣別怕,爹爹給你想辦法,定不能叫你被人算計了去!」
我爹一片慈父之心純然肺腑。
可惜注定要讓他失望。
隻見宋笙撲通一聲跪下,眸子裏頓時盈滿淚水,哽咽道:「爹爹這是要逼女兒去死嗎?」
我爹怔住。
兄長急切的問:「嫣嫣,莫非你真想嫁給姓宋那小子?」
宋笙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爹爹身形不受控製的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被我穩穩扶住。
11
「你......你糊塗啊!那個混賬對你姐姐始亂終棄,一心隻想著那趙家姑娘,你若嫁過去......」
宋笙淚流滿麵。
一頭磕在地上,辯駁道:「那是因為姐姐性情過於剛烈,離經叛道,自然不討男子喜歡。」
???
我請問呢?
「女兒心悅陳將軍,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跟他有了肌膚之親,若不能嫁他,便唯有一死,還望爹爹成全。」
宋笙是在陳唯墨跟林依依大婚兩個月後入的將軍府,雖然倉促了些,但禮數上還算周全。
雖然隻是個平妻,但侯府還是給了不輸正妻的陪嫁,另外把陳家的聘禮也全算在了陪嫁裏麵。
隻是爹爹和兄長全程都黑著臉。
像他們這樣隻會領兵打仗的大老粗,什麼都寫在臉上。
連裝都不會裝一下。
兄長更是為這樁婚事跑了好幾躺將軍府,受了一肚子閑氣,最近吃飯都不香了。
畢竟這種事著急的隻會是女方。
我看著那一台台嫁妝,前麵一大半是侯府給的,後麵是將軍府前幾日送來的聘禮,這兩相比較起來,竟然也沒遜色多少。
陳唯墨何時變得這麼有錢了?
他迎娶林依依的時候,不就已經捉襟見肘了嗎?
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居然又籌辦出一場體麵的婚禮。
總不能是動了林依依的陪嫁吧?
好奇心一起,我便立馬安排人去調查,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背後竟然有瑞王府的身影。
十二年前,賢王勾結蠻夷一路打到雍州城下,被我母親率兵鎮壓,而瑞王就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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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聖上寬厚仁慈,念及手足之情,才留了他一命。
他想幹什麼?
拉攏陳唯墨嗎?
我心頭微動,這麼說起來,林依依還是他的前兒媳婦呢。
林依依被賜婚給陳唯墨,打的是攀附朝廷新貴的主意,按理說為了她自己的地位,是不可能同意我入府與她平起平坐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沒來得及抓住。
想從林依依身上入手找到些蛛絲馬跡,才發現我對她知之甚少。
隻知道她一直都有個相好的。
就是那日被我撞破的男人,甚至就連她肚子裏的孩子,都有極大可能是那個男人的。
可我卻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當時隻是匆匆瞥了一眼,因為實在是太不堪入目了。
直到兩個月後,我在瑞王的壽宴上,見到了那位有名的富商賴榮。
前世的記憶便如潮水般湧來。
從賴榮的身形和穿著打扮,我立馬就確定了,就是他。
林依依的相好!
又是一個跟瑞王有關係的人。
而且關係還很親密的樣子。
瑞王見到他,一雙小眼睛裏迸發出精光,好像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閃閃發光的金錠子。
兩人拱手寒暄,勾肩搭背,像是多年不見的親兄弟。
兄長感慨道:「瑞王爺果然結交甚廣啊,今日到場的賓客中,至少有一半是他的至交好友。」
爹爹一下一下的捋著胡子,眼眸裏帶著探究,「連賴老板都來了,他可是難得一見的大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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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我是和陳唯墨一起來的,比今日時辰早一些。
因為身份不夠走不了正門,直接被瑞王側妃從小門迎進了花廳,自然就沒有看到賴榮。
這賴榮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貫耳,據說是個魚販子發家的,連年奔走於各國,什麼生意都做。
他所擁有的財富,才真真是配得上那句,富可敵國。
賴榮給瑞王準備的壽禮展示出來時,也是差點驚掉眾人的下巴。
竟然是三個半尺高的福祿壽三星雕塑,材質是上好的翡翠。
縱使重活一世,再次見到這樣的寶物,我也是震驚的。
不過除此之外,這回我還觀察到了陳唯墨看賴榮的眼神,竟然是赤裸裸的仇恨和憤怒。
尤其是賴榮說起各國女子的不同之處時,陳唯墨眼睛都紅了,一雙手緊握成拳,骨節發白。
難道他都知道了?
我的猜測很快就得到了印證。
是坐在我身邊的宋笙,今日是她跟陳唯墨一起來的。
見我一直看著陳唯墨,宋笙譏諷的笑道:「姐姐悔的腸子都青了吧?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你都不知道唯墨哥哥對我有多好。」
別說,宋笙這話我還真信。
以我對陳唯墨的了解,他是個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人。
林依依如此不守婦道,背叛他,他怎麼可能容得下?
他前世把一切都怪罪在我身上,料定是我設計陷害林依依。
不惜親手殺死我。
他也不想想,好好在趙國公府養胎的林依依,為何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瑞王壽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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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一記回旋鏢,算是穩穩的紮在他自己身上了,比起親手殺他報仇,這樣反而更解氣。
這頂綠帽子可是他自己求著戴上的,看他氣得額角上青筋暴起的樣子,我心裏別提多舒坦。
死是最容易的。
像陳唯墨這種野心勃勃,又極度自卑,自負的男人,這樣的羞辱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折磨。
可問題也出在這裏。
陳唯墨為什麼能忍下這口氣?
林依依的母家趙國公府沒落,而林依依雖然是前瑞王世子妃,但世子已死,她和瑞王府的關係,到底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若是強行說陳唯墨是為了討好瑞王府才認下這莫大的羞辱,也太牽強了些。
這其中,必然有更大的陰謀!
瑞王......
所有的一切都多多少少和瑞王有關,卻又若有若無的讓人抓不到。
我壓下心中猜疑,靜觀其變。
這場宴會,對於前世的我和林依依來說,都是命運的轉折點,不知道這一世會不會不一樣?
隻要我不去撞破林依依偷人的醜事,她應該就不會死了吧?
我也不希望她死,總覺得這背後還藏著更大的秘密。
隻要她活著一天,陳唯墨就膈應一天,那也是不錯的呀。
「姐姐,妹妹敬你一杯。」
宋笙的聲音傳入耳中,不等我回過神來,就感覺胸前衣襟一涼,低頭一看,已經濕了一大片。
宋笙杯子裏的酒盡數灑在了我身上,她慌忙道:「哎呀姐姐,對不住對不住,妹妹實在是不小心。」
她用手絹幫我擦拭,一副很著急很擔心的樣子。
而我望著胸口那片慢慢暈開的酒漬,腦海中迅速閃過一些畫麵。
心中是說不出的震驚。
那是我前世的經曆。
當時就有個生麵孔的丫鬟,端著酒壺不小心撞在我身上,也在我胸口留下這麼一片酒漬。
此情此景竟然完全與前世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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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接下來......
「這衣裳不能穿了,幸好我有所準備,這就讓人帶姐姐去換上。」
就聽宋笙一聲招呼,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裙的丫鬟就站了出來。
可不就是她嗎?
前世那個撞了我,灑我一身酒,又帶我去廂房更衣的丫鬟,就是她把我帶到林依依哪裏去的。
也是她開的門。
然後她「啊」的一聲大叫起來。
把我都嚇一跳。
林依依與人私通的醜事,就是這麼鬧出來的。
我一直以為隻是巧合。
突然想到什麼,我目光直直的朝著對麵男賓席上的陳唯墨看過去,果然他,也在看著我們這邊。
他下意識的閃躲中透露出來的心虛,被我盡收眼底。
原來是他!
無論前世今生,這件事都是他陳唯墨一手主導的!
他便是算計利用我撞破林依依的醜事逼她自殺。
等他利用完我,徹底不需要我的時候,又汙蔑我算計林依依,殺了我。
可......
腦海中猛然閃過前世陳唯墨害死我時眼裏濃重的恨意和悲痛,我猛的攥緊拳頭,心中卻又浮現出新的迷茫。
林依依讓他蒙羞,他應當是恨林依依的,可為何又在她死後,如此痛苦後悔?
甚至,不惜將這份痛苦變成無厘頭的仇恨,強加在我身上。
以我對陳唯墨的了解,他必然不是那種情深義重之人。
還是說......林依依身上,還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千絲萬縷的線索雜亂無章又處處相連,隻等一個契機便能窺得全貌。
我跟著丫鬟走的這一路,我的思緒也逐漸理清,一定是陳唯墨背後,有個他絕對不敢惹的大人物。
他才想要借我的手,除掉林依依這個讓他陳家蒙羞的女人。
聯合林依依跟賴榮的關係,幾乎可以確定這個人就是瑞王。
可瑞王一個無權無勢,又不得皇帝寵信的閑散王爺,陳唯墨為何如此忌憚他?
莫非瑞王的實力,遠不僅如此?
陳唯墨,富商,兵權,財富。
我猛的捏緊拳頭,心中劃過一個幾近荒唐的念頭。
莫非瑞王有不臣之心?
瑞王的兄長賢王謀反被我母親平定之後,他就一直在京都。
活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他朋友遍天下,詩詞歌賦無一不通,美酒美人是他最大的愛好。
端的是一副閑散王爺,詩酒風流的模樣,為了表忠心,瑞王府這麼多年連個府兵,暗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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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他唯一的兒子也死了。
此刻除了我,怕是整個大梁的人都不會有這麼離奇的想法吧?
可惜了,他遇到的是重生一世的我。
這輩子,我要做的可不止是縮在府邸裏保全自己的性命。
連陳唯墨這種人都能成為大將軍。
那我,又為何不能?
母親能平反叛亂,庇護百姓安康。
今日,我也要做這護衛天下安寧的大將軍!
快到地方時,我一記手刀劈暈那丫鬟,把人拖到假山後麵藏起來。
我本想獨自悄悄去查探一番。
可,陳唯墨愚蠢,我卻不得不提防著瑞王。
眼睛一轉,我忽然遠遠的看到有一人在院中與好友品茶賞竹。
看到那人的樣貌,我猛的勾唇一笑。
心中道了聲得罪,我故意弄出了些動靜。
先敲暈了他的好友,再在他震驚疑惑的眼神中,伸手點上了他的啞穴。
「裴大人,得罪了!」
他是丞相之子,又是禦史台大夫,有監察百官之責。
這個身份,簡直就是為揭穿瑞王與陳唯墨醜事的最佳人選啊!
不欲浪費時間,我一把摟過他的腰,腳下輕輕一點,就躍上屋頂。
運起輕功,一路飛到那間廂房。
「裴大人,帶你看出好戲,切莫出聲。」
我又叮囑了一句才解開裴嶼的穴道,然後揭開屋頂的瓦片。
一眼就能看到富商賴榮像隻大蛤蟆似的,爬在一女子身上,肥胖的身體不斷聳動,很是賣力。
裴嶼猛的瞪圓眼睛,目光複雜,欲言又止的瞧著我。
後又突然伸手擋住我的眼睛,「非禮勿視。」
他自己也是紅了臉。
他本就生的好看,此刻羞赧的樣子,更是我生平未見的美。
讓我不由的微微失神。
「主人饒命,妾身......妾身腹中孩兒,會受不了的......」
女子嬌聲連連,終於又重新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
我看到裴嶼那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眼底亦有驚訝之色,想必他也聽出來這個聲音的主人了。
不是林依依還能有誰?
可賴榮並無半點憐香惜玉之心,甚至故意弄出更大的動靜。
「主人,這裏是王府......」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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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似的,賴榮發出一陣蘇爽的笑聲,「又不是沒在王府裏搞過,他蕭瑞想從老子這裏掏錢,就得聽老子的!」
蕭瑞,就是瑞王。
「隻要老子一句話,無論是將軍府還是王府,老子想弄你就弄你。」
說著,他伸手捏住林依依的臉,直把那精致的五官都捏到變形。
粗獷的聲音中滿是興奮,「來啊,給爺叫,大聲叫!哈哈哈!」
原來早在幾年前,林依依嫁入王府起,她就已經淪為了瑞王手上,一顆用來籠絡富商的棋子。
他們都是些有特殊癖好的變態,最喜歡林依依這樣的人妻。
比如賴榮,他就喜歡當著女子丈夫的麵,與女子歡好。
以前那個癱在床上,隻有眼珠子能動的瑞王世子,以及現在的陳唯墨,都見識過他的雄風。
他說他就是喜歡看著這些高門貴公子,為了錢財權勢,不得不將他們的妻女拱手讓人的樣子。
每每說到這個他都無比自豪。
縱使我有心理準備,看完這一出也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惡心,太惡心了!
裴嶼身體也僵硬的厲害,還沒等我說什麼,轉身就走。
「裴大人。」
他儼然是壓了怒氣的,聲音也不自覺威嚴起來:「林小姐,您莫名打傷裴某好友,又將裴某擄至此處,就是為了給裴某看這個?」
我......
站在裴嶼的角度,我所做的一切,確實挺莫名其妙的。
也不怪他生氣。
我連忙衝著他的背影說:「裴大人,想必你也聽到剛剛那些話了,難道就不想知道,瑞王爺如此拉攏討好這些人,是何用意嗎?」
裴嶼沒有回答,走得飛快。
但他明顯,惱羞散去,他因為注意到了反常。
爹爹雖然是一品軍侯,可朝堂上文臣武將,涇渭分明。
這種事是不好插手的。
而且爹爹常年鎮守北疆,對於朝堂勢力分布,也不甚了解。
這件事,讓文官之首的裴嶼出手,最合適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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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做了個噩夢。
夢裏是一片冰冷黑暗,什麼都看不見,耳邊響徹著陳唯墨的聲音,他說:「你們害死我的依依,我要讓整個鎮北侯府給她陪葬!」
這聲音就像魔咒一樣,尖銳又恐怖,嚇得我到處亂竄。
直到猛然驚醒。
背上被汗水濕透。
我微微平複下情緒,窗外細雨如酥,一隻紅嘴白鴿在窗台歪頭看我。
我招手取下它腳上信筒。
紙上空無一字,隻有兩三處墨點被細雨暈開。
算不得清白。
刹那間電光火石,我終於勾唇,將紙條揉碎焚燒。
印證了猜測之後,前世許多不解終於一掃而空。
我正欲尋找父親,卻又猛然間想起,前世陳唯墨為何如此迫切的想要殺掉我?
真的隻是為了給林依依報仇這麼簡單嗎?
殺了我得罪我身後爹爹和兄長,得罪整個的鎮北候——無異於打草驚蛇。
還是說,前世這個時候,爹爹和兄長,已經發現了什麼!
所以,他們才迫不及待的撕破臉挑釁。
想到這,我猛的衝出房門,前院爹爹的書房裏果然還亮著燭火。
見我來,爹爹和兄長滿是愁容的眉眼間閃過錯愕。
他們麵前,攤著一張奏折,我上前查看,說的,果然是瑞王之事!
爹爹怕我害怕,忙道:「不見得是真的,隻是為父猜測。」
沒等父親說完,我就忽然想起前世父親遠在賽外時,給我寫的三十二封家書。
字字句句,提醒我離開陳唯墨,等他和哥哥歸來。
但可惜......
我猛的衝進他懷裏,刹那間淚如雨下。
「爹,我要當女將軍。」
「這輩子,我一定保護好你們!」
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
懷孕五個月的林依依流產了。
據說是陳將軍沒有把持住強行同房,力道太大給撞沒的。
另外,丞相府對外宣稱裴嶼身患重病,在府中將養,實際上人已連夜出城,去了瑞王封地。
他出行那日,白鴿再次落在我窗前,這次,白紙上畫著的,是一隻血色,淩寒傲放的梅。
雖然他一字未寫,但我卻知,他是在說。
「次年冬日,共賞梅花。」
京城年年有賞梅宴,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皆可與天家同樂,時間能持續半月。
每到這時,京中都是一片繁華盛景,家家和樂融融。
是史冊當中,為數不多的盛世之景。
可誰知,二十年前的這片土地,內憂外患,城內皆是饑荒,入眼滿是枯骨。
是丞相一手力挽狂瀾,和諸位文臣武將,共創的盛世。
雖然人人都說丞相溜須拍馬,奸佞狡猾,但我知道,他是個好官。
他也絕不會允許,自己嘔心瀝血一手創造的盛世,被叛賊破壞。
前世,我被陷害與人私通,人人譏笑。
也是丞相之子裴嶼在朝堂上為我辯駁。
甜言蜜語哄了皇上一輩子的丞相,更是難得說出了「莫讓功臣寒心」的重話,求皇上替我主持公道。
隻可惜......
我終究還是沒能等到真相水落石出那天。
思緒有些飄遠,這次,我將梅花夾在了兵書裏,日夜練劍。
又過了幾日,北疆那邊傳來緊急戰報,韃子又不安分了。
這次來勢洶洶,接連奪了幾座城池,皇上下令讓爹爹回去。
不同於前世我嫁人留在京城。
這輩子,我一身銀盔重甲,整個人帶著凜凜寒芒,宛如刀鋒出鞘。
五日後啟程。
聖旨送至鎮北侯府,傳旨的公公離去前忽然輕笑了一聲,壓低了聲音笑道:「林姑娘文武雙全,更勝乃父啊。」
這一日,皇上還駁回了瑞王想回封地的請求,說是要留他在京都,共敘兄弟手足之情。
這又是與前世不同之處。
19
前世,鎮北軍與北狄一戰,令他們元氣大傷,卷土重來是在一年之後,這次足足提前了半年。
前世,皇上同意讓瑞王回封地,這次竟然沒同意。
還有,這次皇上說陳唯墨新婚燕爾,不好叫他們夫妻分離,就下令讓他也留在京都。
這可是前世的陳唯墨,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啊!
當然,其中不乏我們一家三口,拚命捧他的成分。
那時候的我被他口中的山盟海誓蒙蔽,竟然沒看出他的狼子野心。
當真愚不可及。
傍晚,宋笙匆匆而來。
她是來找爹爹的,想讓爹爹去皇上麵前,為陳唯墨說好話。
「皇上金口玉言豈容他人置喙?這個忙我幫不了你。」
爹爹拒絕的很幹脆。
宋笙氣得紅了眼睛,臨走前還把我們數落一通,說侯府假情假意,從來沒把他當過親女兒雲雲。
爹爹和兄長都對她很失望。
要是讓他們知道,前世就是宋笙親手給我端來被下藥的茶水,害我被輪番侵犯,身敗名裂,最後慘死,一定會更加痛心疾首。
也不知我死後她可否如願嫁給陳唯墨,在陳唯墨算計侯府時,她是不是也參與其中?
我都不敢深想。
越想越覺得每一個猜測,都是前世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這一切本就可以預見。
第二日,陳唯墨也來了。
他是趁著爹爹和兄長都進了宮,特意來找我的。
「阿凝,你不會還在生我氣吧?」
一來就給我問懵了。
「求賜婚那次是我一時衝動,這些日子我徹底想通了,與我生死與共的人是你,我真正愛的人也是你。」
20
「來人,送客。」
我倏地站起身來。
真是一句話都不想與他多說。
「阿凝!」
陳唯墨急了,「你帶我回北疆好不好?我保證,等我這次回去立下戰功,定為你求來正妻之位,隻有你才配做我的妻。」
嗬嗬。
他在做什麼春秋大夢?
陳唯墨還想賴著不走,我立馬招呼小廝把他往外拖。
他更急了,「瑞王府的事我事先並不知情,是他們倆爭風吃醋搞出來的,我已經罰林氏閉門思過了。」
這次我直接笑出聲。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還是說在他看來,女子都是沉溺於男女之情,蠢鈍如豬的?
「拖出去!」
我長袖一甩,幹脆利落。
今日就不該放他進府,真是癩蛤蟆爬腳麵上,不咬人它膈應人。
陳唯墨見我始終不為所動,那副討好的表情瞬間變了。
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
「宋夜凝,你故意的對不對?你早就知道林依依的事,卻不攔著我娶她,你在報複我對不對?」
「真沒想到你心腸如此歹毒,北疆五年,我算是看錯你了!」
瞧瞧,他永遠都在為自己找借口,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
前世的他偽裝的太好,把所有人都騙過去了,包括他自己。
所以這一世,當他真正麵對那些羞辱和不堪時,才暴露本性。
在他徹底被小廝扔出府門之前,我飛身一躍到他麵前,狠狠一腳直接將他踹下台階。
舒坦!
21
深夜。
瑞王府裏。
陳唯墨已經跪了三個時辰。
他白天被宋夜凝踹了一腳,胸口還在隱隱作痛。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與他朝夕相伴五年,有著同生共死的情義的人,為何翻臉如此之快?
其實他早就發現宋夜凝是鎮北侯的女兒了,起初他也覺得她恣意灑脫,與那些閨閣女子不同。
可他一些刻意的接近和示好,就引得她為他以身擋箭。
後來他們互相表明心意,他說他想建功立業,求皇上賜婚,風風光光的娶她進門,她就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功勞,都推到他頭上,
那時他就覺得,天下女子果然皆是如此,一心撲在男人身上。
為男人生,為男人死。
隻有男人才能帶給她們榮耀。
可如今......
怎麼跟他想的不一樣了?
還沒等他想通,瑞王從書房走出來,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道:「廢物!你不是說那女人對你死心塌地嗎?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本王留你何用?」
陳唯墨一頭磕在地上,屁都不敢放一個,那種熟悉的恥辱感就像螞蟻似的,爬遍他全身。
瑞王輕吸一口氣,他如今有著濃重的危機感,也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錯,竟然引得皇上懷疑。
他現在就想著,盡快離開京都,回到他的封地瑞州去主持大局。
22
按他的計劃,陳唯墨是一部很重要的棋,需要他徹底獲得鎮北侯的信任,從而接管鎮北軍。
待來日他起事時,鎮北軍便不能成為他最大的阻力。
所以他讓林依依去勾搭陳唯墨。
陳唯墨上套倒是挺快的,卻沒想到他那麼上頭,竟然以軍功求皇上賜婚,惹的林家不悅。
即便他後來娶了林家養女,也並沒有彌補什麼。
一步錯步步錯,如今在想讓他回到鎮北軍中,更是難上加難。
「算了,到時候你隨本王一起離京吧,本王會派人照顧你母親。」
他還得等。
等鎮北侯走遠。
陳唯墨隻能應是,他迎娶林依依的時候哪裏能想到,瑞王這條船一旦上了,就下不來。
那時,他以為林依依懷著他的孩子,他是真的滿心歡喜啊!
可是成親後才發現,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也不過是別人的玩物。
甚至連他也成了助興的工具。
孩子玩沒了還要他背鍋。
他都不知自己是怎麼忍過來的。
「林氏的肚子,有動靜了嗎?」
瑞王這麼一問,陳唯墨心裏又是咯噔一下,他手指摳住地麵,忍了又忍之後才回道:「沒有。」
「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瑞王說完,轉身又進了書房。
沒一會兒就換了身衣裳出來,跟隨陳唯墨一起回將軍府。
院外的梧桐樹下,陳唯墨看著窗戶上忽閃忽閃的燭光,心理防線已經被悔恨衝刷殆盡。
他可是戰功赫赫的將軍,朝廷新貴啊,本來應該深受重用的。
可他娶了林依依那個殘花敗柳,引得皇帝對他頗有防備。
更是連平妻宋笙也護不住。
隻能迷暈了送給瑞王。
那老東西真是老謀深算,為了他的江山後繼有人,多年來一直用這樣的方法留住子嗣。
可他除了服從,別無他法。
他好恨啊!
為什麼他要受到這樣的羞辱?
為什麼那日金殿上,宋家人不再強勢一點?
他又不是不願意娶宋夜凝。
23
爹爹率領鎮北軍,帶著我和兄長在路上走了半個月。
直到接到一封飛鴿傳書後,才慎重的拿出一道聖旨。
是單獨給我的。
內容簡單,意思明確。
若瑞州有異動,即刻帶兵鎮壓。
我胸腔裏那顆心臟砰砰直跳。
說不出的心潮澎湃。
平息瑞王叛亂期間,我感受到了他這十年來的處心積慮。
他大肆圈地,斂財,在山上鑿洞練兵,私自開礦鑄造兵器,還出賣北疆軍情給韃子,用北疆的戰事來遮蔽皇帝的眼睛。
僅僅十年就有如此規模,竟然能與訓練有素的鎮北軍,對抗一年之久,簡直另人咋舌。
不敢想象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過個兩年徹底成型後,再配合北狄發動戰爭,對於整個大梁來說,將會是一場怎樣的浩劫。
半年後,瑞州城破。
落荒而逃的瑞王和陳唯墨被我俘虜,過程中,瑞王拉陳唯墨擋箭,陳唯墨被我射瞎一隻眼睛。
造化弄人啊,當初為他擋的箭,如今算是還回來了。
或許他那時就該死了,是我改變了他的命運,所以最後死的是我。
斷頭台上,陳家人跪成一排。
陳唯墨已經瘋了。
嘴裏不斷念叨著:「不是的,前世明明不是這樣的啊!為什麼?為什麼這一世沒有成功?」
「我不會死的,我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懷王,我怎麼可能死?」
「阿凝,阿凝救我......」
「阿凝我錯了,求你救救我......」
他人頭落地的時候,眼睛都還睜得老大,死不瞑目。
24
是宋笙死前告訴我的。
陳唯墨跟隨瑞王逃離京都時並沒有帶上她和林依依,他們很快就被抓起來,關進天牢重刑拷問。
她在這期間覺醒了前世的記憶。
前世她確實在我死後,如願嫁給了陳唯墨,他們去到北疆,下毒毒死了我爹爹和兄長。
接管了鎮北軍。
瑞王造反成功後,陳唯墨被封懷王,她成了風光無限的懷王妃。
可陳唯墨竟然在她生產的時候買通穩婆,害她一屍兩命。
她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她經常被迷暈送給瑞王,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是陳唯墨的。
陳唯墨功成名就了,卻嫌棄她玷汙陳家門楣,置她於死地。
這一世,她也因為陳唯墨受盡折磨,後悔莫及。
她跟我說這些,隻為求個痛快。
林依依反而活了下來,她把她所知道的一一供出,皇上看在她也是身不由己的份上,饒她一死。
十年後。
爹爹卸任,皇上越過兄長,將鎮北軍的兵符交給了我。
春風吹過北疆的草場,積雪還未完全融化,河邊漿洗的婦人們說說笑笑,其中一個就是林依依。
說來可笑。
當年她被皇上赦免,逃過一死,卻被趙國公府的人追殺,幸好被我碰上,將她救下。
才發現她也是個可憐人。
她家裏人利用她攀附權勢,又嫌棄她肮臟,令祖宗蒙羞。
要殺她以正門風。
前世她大概也不是自殺的。
她被玩弄,被拋棄,受盡酷刑。
可她掙紮求生,從未想過放棄。
這世道不給她活路,我給!
「大帥——」
林依依大叫一聲,衝我使勁招手。
臉上是明媚的笑容。
她們,本來就應該肆意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