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芳粗糲的手,頓在車厘子上方,終是沒有落下去。
一語不發地,她也不見委屈樣,跟著王誠海去收銀台排隊。
車厘子,張明芳還是買了。
那是臘月二十九那天,她拿著自己攢的錢,隻身前往超市,不止買了,還買了兩箱。
王誠海總念叨她就是頭驢,聽不懂人話的驢。
張明芳不這麼認為。
她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妄圖改變別人是很不現實的。
比如她不會完完全全順了王誠海的意,她的三觀理念灌輸給王誠海,他也不會接受。
萬事俱備,大年三十如期而至。
一早,張明芳意外地接到洗車場的電話,“張姐,幫幫忙吧,洗不過來,根本洗不過來!”
老板開出了三倍價錢,洗一輛車能拿到五十塊。
“老公,我去加班,你自己去接爸媽。” 張明芳三下五除二收拾自個出門,好像財神爺就在不遠處對她招手。
北方冬天的水,冷得要命。
洗車棚上掛滿了冰溜子,每個人的呼吸都冒著白氣,稍微空閑幾分鐘,灑在身上的水霧,立馬就能結出一層霜。
張明芳幹勁十足,等到收工,夜色已經籠罩著萬家燈火。
城市裏劈裏啪啦的響聲,簇簇煙花,騰空彌散。
回去準備年夜飯還來得及,她估算了下,單單這一天,她就收入了六七百,值了。
然而,當張明芳推開家門,整個人呆若木雞。
隻見不算寬敞的客廳裏,沙發上坐滿了人,瓜子殼滿地都是,吃過的櫻桃核堆積成小山。
婆婆和妯娌,妹夫抱著四歲的小子,圍坐在茶幾旁,他們看了眼張明芳,自顧自的把話家常。
王誠海抖了抖見底的塑料果盤,“還有沒有,拿出來給我媽吃上,鬼頭鬼腦的,屁丁點水果還藏著掖著。”
張明芳邁著僵硬的步子到冰箱跟前,拉開櫃門,十斤車厘子,全被他們一家子禍禍完了!
她都舍不得吃,準備擺盤,和接下來幾天待客用的!
買的時候嫌貴,吃的時候不燙嘴嗎!
張明芳胸口起伏著,惡狠狠瞪過去,王誠海霎時不樂意了,“你什麼態度?你再用這種眼神盯著老子,把你眼珠子摳下來信不信!”
張明芳累死累活的成果,全給王誠海當做資本,拿去炫耀,拿去孝敬一家子了。
“好了,大哥,你大過年嚷嚷啥。”王思巧忙不迭起身,推搡著張明芳道,“嫂子,咱甭搭理他,做團圓飯去。”
張明芳憤恨的眼掃過客廳裏的眾人,咬著牙關,硬生生嚼碎了憋屈往肚子裏咽。
年夜飯少不了雞鴨魚肉,她炒菜燉肉,王思巧在旁打下手,大部分時間,貼著牆刷手機,時不時哈哈大笑。
兩個小時過去,家裏爆發了爭吵聲。
是王思巧家的兒子驚乍乍地叫喚,“你給我!我要玩!給我!”
“不,這是我的,我媽媽給我買的,啊......媽媽,弟弟打我!”
兩個孩子因為搶奪玩具爆發矛盾,王思巧的兒子聰聰,一巴掌就乎在了小穎的眼圈上。
張明芳抓著鏟子,急忙跑出來,王誠海奪過了小穎手裏的玩具小火車塞給聰聰,“小穎,你是姐姐,讓著點弟弟怎麼了?”
王思巧也跟著搭腔,“對啊,小穎,你個小姑娘家家的,玩什麼小火車,這是男孩玩的東西。”
“還不是她媽,手裏有兩個子,就不知道怎麼揮霍為好!”
張明芳任勞任怨,但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能連帶她一起指責。
小穎才五歲大,早已學會了看人臉色,哪怕是受了氣,也下意識憋著。
眼瞧著女兒咬著嘴角,晶瑩在眼裏打轉,硬是沒哭出聲,張明芳心如刀割,她抱起小穎回到兒童房,緊緊將她小小的身軀壓在懷裏,“穎兒,想哭就哭出來,媽媽再給你買。”
得到允許的王悅穎‘哇’地一聲嚎啕不止,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吧嗒吧嗒掉。
張明芳的心在滴血,王誠海不把她當人就算了,這可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小穎哭了好一陣子,張明芳安撫好她的情緒,帶到客廳時,王家已經理直氣壯的圍坐在活動餐桌旁,擺上了張明芳辛辛苦苦做的一頓飯。
一家人還沒動筷子,聰聰立馬抓起一隻雞腿,狼吞虎咽地啃著。
“媽,你瞧瞧這一桌子,可把我累得夠嗆。”王思巧習慣冒領功勞。
李荷香樂嗬嗬笑,枯槁般的手捏著聰聰的臉,“哎喲,你個小饞鬼,慢點吃,當心噎著。”
張明芳帶著小穎坐上桌,相比較聰聰那個混世魔王,小穎乖巧得過分。
“來,給你們壓歲錢,壓一歲長一歲。”李荷香從兜裏掏出皺皺巴巴的幾張紅票子,數了五張給了聰聰,又點了兩張給小穎。
“一、二、三、四、五。”聰聰一張張數過,咧著嘴樂,紅票子往小穎臉上拍,“我比你多,略略略。”
他小人得誌的樣子,跟他們王家的根一模一樣!
小穎側著身躲閃,眉眼都皺起來,寫滿了不情願。
張明芳見此,怒火中燒,突然揪緊餐桌的邊,狠狠將桌布一抽,“不想讓我們母女倆好過,這個年,你們也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