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聽寒仰慕我七年,在我被人算計中招後,他與我一日歡好。
他夜夜住在我的房內,讓我成為整個侯府最受寵的女人,卻不給我名分。
女兒五歲了,他沒有給我一紙婚書,就連女兒也不能喊他一聲父親。
直到我偶然聽見他與同僚之間的對話。
“你女兒都已經五歲了,還不帶回家,給令堂看一看?”
李聽寒麵無表情,“你不是不知道,我與瀟瀟在一起,隻不過是想刺激銀朱罷了。”
“至於瀟瀟,她心地善良,性子柔順,就算我這一輩子不帶她與孩子回到侯府,她也一定不會離開我。”
他可真算是看輕了我。
我掩上房門,立即一紙飛書出去。
既然不曾傾慕於我,反倒輕視於我,踹了就踹了。
他不配為人夫,也不配為人父。
1
飛鴿兩天後才飛回來。
上麵是揚州最大皇商遞送給我的信息:還望陳娘子即日啟程,總掌櫃之位已為您備好,期待您的蒞臨。
我外出準備路上用的盤纏,被劉大娘喊住,“陳娘子。”
她塞給我一個老虎頭,“我記著明日便是你女兒的生辰,沒什麼貴重的禮物,便做了這麼一個小孩子玩的虎頭虎腦。拿過去給你女兒玩一玩吧。”
小老虎頭虎頭虎腦的,很是可愛,我非常感動,“謝謝劉大娘。”
劉大娘看著我的眼裏帶著同情,“你女兒年歲也大了,何必一個人苦撐著?若不然找個人幫襯著你呢?”
李聽寒每次都是趁著四下無人偷偷的過來,或者從後門進入,周圍的人都不知曉他就是我女兒的父親。
以為我是獨居於此。
我臉色有些不好,“丈夫死了那麼多年,我家裏不準再嫁。”
劉大娘唉聲歎氣,“早日忘掉吧,日子總得過下去,也為你女兒想一想。”
我嗯了一聲,把禮物先拿回家再行采買,剛打開房門,一個小身影便撲入到我懷中。
“娘親,娘親,夫子誇獎我字寫的端正,還說我是所有學子中寫的最好的那一個!你看!”
小姑娘將她寫的字帖給我看,“夫子給我打了一個一等!”
我會心一笑,“囡囡真厲害!”
我女兒很是自豪,“爹爹說,隻要我得了一等就會陪我過生辰,明天便是我的生辰,我要把這個拿給我的爹爹看!”
“爹爹”這個詞深深的刺痛了我,我臉上帶著笑意,心裏卻在滴血,“好,好好。”
女兒滿懷憧憬:“娘親,你說爹爹明日會來嗎?”
“娘親讓丫鬟去問一問,他每日要晨起上堂,忙的很,不一定有時間。”
囡囡滿臉失望,“哦,希望爹爹明日不忙。”
我不忍孩子失望,讓丫鬟去問,丫鬟回來隻道:“不曾見到侯爺。”
我皺眉,找他十次有八次如此。
我將囡囡交給丫鬟,去街上買了些路上的吃食,還兌換點碎銀。
卻在巷尾看到了極為不可思議的一幕。
向來高高在上的李聽寒,蹲在夏銀朱的旁邊,給她揉著腳腕。
夏銀朱嬌嗔道:“嘶!疼......”
李聽寒嚴肅開口,“逛街走累了歇一會就是,誰讓你一直硬撐著?活該!”
語氣雖然嚴厲,動作卻依舊溫柔無比。
我呆愣在一旁,看著他從未有過的溫柔的麵孔。
李聽寒對我一直都很不錯,但他這個人冷漠慣了,很少這麼對我輕聲細語。
當初我早已身懷六甲,想要給李聽寒繡一個外麵鑲著金線的荷包,特地到了京城外十裏地的店鋪買了金線。
一來一回腳底都磨出了水泡。
李聽寒僅淡淡的撇了我的腳掌一眼,“既然腳底會磨出水泡,那就不要去了,這荷包不要也不礙事。”
我那會鬼迷心竅,聽到這話欣喜不已,以為他不善言辭,但實際上對我很是關愛。
如今一對比,發現不是他不善言辭,而是我自作多情。
夏銀朱看著他,拿著手帕溫柔一笑,“聽寒,你比舅舅會疼人多了,可惜......我嫁的人不是你。”
李聽寒的大掌瞬間收緊。
從他緊繃的臉色不難看出,他很在意。
李聽寒是許少軒的外甥,而我仰慕許少軒。
我一直以為李聽寒不給我名分,是因為我曾經仰慕過他的舅舅。
現在終於弄清楚了,他在意的,是他喜歡的女人,嫁給了他的舅舅。
我自嘲一笑,準備回去。
柔弱無骨的聲音卻在我身後響了起來,“是陳小姐嗎?”
我腳步頓住,回過頭去,“許夫人。”
李聽寒麵色一僵,立即放開了她的腳,站起身來看我。
夏銀朱扭著腰直衝我走來,“陳小姐近來可好?我家少軒當初心善,收留你在店鋪裏做個打掃衛生,你倒是爭氣的,做的比他們跟在師傅邊的學徒還要好。”
她話音一轉:“不過,你不是最愛纏在少軒身後,問他店鋪怎麼做管理的嗎?現在怎麼不上門問了?還是,你芥蒂我?”
我是被許少軒收留的孤兒,確實仰慕了他很多年。
後來他大婚,我便將這份仰慕切的一幹二淨。
我看著夏銀朱,“夫人多慮了,我已不在店鋪裏當職,自然不去了。”
夏銀朱莞爾一笑,“原是如此。”
李聽寒眉頭緊皺,臉色陰沉無比,“夠了,天氣已晚,快回家去。”
他開口,冷若冰霜的打斷了我與夏銀朱之前的談話。
一邊做出保護的姿勢,扶著夏銀朱上了馬車。
夏銀朱的銀笑聲咯咯響起,伴隨著馬車而去,一直都看不見了,他才回神,皺著眉頭看我,“你剛剛都看見了?”
我點頭。
李聽寒靜默一會,眉頭蹙緊,難得的衝我解釋道:“她是我的長輩,見她腳底磨出了水泡,便盡盡孝心幫她按一按,你莫要在意。”
我見他緊緊盯著我,似乎很在意我的看法,“何必自證清白,倒顯得刻意。”
肖想舅媽,他也確實該在意,弄不好便是一大罪名。
李聽寒愣住,隨後勾唇,“你還是生氣了,嫌我和她距離太近?”
他一把攬住我的腰身,揉了揉我的腦袋,“馬上就到囡囡的生辰了,我去買些糕點準備些吃食,明日給她好好過。”
我有些詫異,他居然還會記得囡囡的生辰?
往年,他基本都不記的。
想到囡囡還在家裏心心念念的等著他,我點了點頭,“好。”
後天一早,我就要動身離開這一片熟悉的土地,就當他是為我送行吧。
2
回府後,我就跟女兒說了,明日李聽寒會來給她過生辰的事。
小姑娘樂的一宿沒睡。
翌日一早。
囡囡就穿上了喜慶裙子,在門口候著。
每每聽到有人走過,她便期待的跑到大門口探頭,結果都不是李聽寒,又失望的回到我身邊。
我一邊洗著手裏的菜,一邊囑咐丫鬟到門口去看一眼。
隨著丫鬟到街頭巷尾去的次數越來越多,我隱約有種不太美妙的感覺。
天色已晚,丫鬟又是搖了搖頭,我臉色難看至極,卻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摸著囡囡的頭,輕聲說道:“飯菜都涼了,吃了對肚子不好。娘親先陪你過生辰如何?”
囡囡滿眼失落,卻依舊乖巧的點點頭。
她從自己口袋裏拿出巴掌大小的棗糕,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盤子裏,“娘親,夫子說我是學堂裏寫字最好的學子,特意送給我棗糕,希望我早日高升。”
我看著那一塊巴掌大小的棗糕,眼眶微微濕潤。
“好。”
囡囡咬著唇,杏眼淚花隱隱。
“囡囡,原本是想孝順給爹爹和娘親的......”
我的心痛如刀絞,更多的是對李聽寒的失望至極。
他怎麼對我都無所謂,可他怎麼能夠辜負自己女兒滿腔滿意的愛意?
我伸手將囡囡緊緊的抱在了懷裏,“娘親的囡囡最乖了,不管你爹爹會不會陪你過生辰,也不管他如何想,你在娘親心裏,永遠都是最好的寶貝。”
乖巧的囡囡仰頭看我笑的陽光明媚,那一雙杏眼終於笑了,“囡囡知道,有娘親在,囡囡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叫走。”
飯後,丫鬟帶著囡囡出去遛彎,我開始收拾家當。
我看著火盆裏燃起的小火苗,那是好多年前李聽寒仰慕我時寫的一些書信。
裏麵字字真言,情真意切,但都隨著火焰隨風而去。
我將行李全都運往小院後門的馬車,無意撇見巷腳站著三個熟悉的人影。
夏銀朱哭的肝腸寸斷,卻依舊不影響她的美貌。
她對著許少軒憤怒呐喊:“許少軒,你就知道做生意,就知道應酬,我算什麼?我真是無比後悔,當年那麼多的追求者,我偏偏答應嫁你!”
對麵站著的許少軒沉默無語。
夏銀朱淚眼婆娑的看向李聽寒,“李聽寒,如果我與他和離,你可會娶我?”
李聽寒看向夏銀朱,“隻要你願意,我定明媒正娶。”
我手裏的物件忽然掉落在馬車上,腦海中有什麼東西破裂,震的我腦殼疼。
當年我身懷六甲,要給囡囡一份說得過去的身份,我曾多次與李聽寒商討婚書的事情。
那時,李聽寒緊緊皺著眉頭,略微帶著不耐煩。
“我說過,我不喜歡成婚,你何必讓那些莫名須有的東西牽掛著我們?難道隻有婚書才能給你和孩子幸福的生活嗎?”
“如今府裏,誰不把你當侯府夫人看,當主子一樣對待?”
我被他問的啞口無言。
與他在一起這麼多年,我要星星,他給我摘星星,我要月亮他給我摘月亮,但唯獨那一紙婚書。
我以為他是真的有遠大抱負,不願在功成名就前成婚,沒想到他也可以成婚,隻不過那人不是我罷了。
我嘲諷一笑,將手裏掉落的東西扶正,關上馬車的門,準備回山回院子裏。
卻在我轉頭的那一瞬間,李聽寒似有所感,往我這邊撇了一眼,我們倆視線相交,我仿若不曾見過他,也不曾撞見過這一幕。
他瞧見我後似乎臉色發生了改變,下意識的將趴在他懷中哭泣的人推開,三兩步來到我麵前,拉住了我的手臂。
“瀟瀟,舅母和舅舅產生了口角,想要借宿此地,你可願意?”
夏銀朱聽到這邊動靜,忽然抬頭詫異的看著我,“你們怎麼會住在一起?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平淡一笑:“丈夫死的早,我女兒年紀小不好養活,就在他家裏做個打掃衛生的活計。”
抓著我的手忽然收緊,李聽寒滿眼震驚。
夏銀朱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到底是聽寒心地善良,願意收留你在此。我也真是嚇了一跳,還以為你倆有什麼見不得光的關係呢。”
“不過,”她將碎發塞到耳後,“我知道聽寒心有所屬,你們也不可能......”
她指了指身後的馬車,“上麵有我的行李,麻煩你幫我抬入院中。我要在這裏住上幾日。”
她頂著女主人的姿態,往院子裏走去。
我剛要去拿她的行李,一雙大手越過我將箱子提起。
李聽寒拎著沉甸甸的一箱,一言不發的進入院內。
在院門口時他看到了馬車,步子驀然頓住,“你要出門?”
我眼皮一跳,對著他解釋道:“明日想要上山燒香,便提前將把車停在這裏。”
李聽寒緊緊皺著眉頭,往我這邊撇了一眼,“方才,怎麼不說出實情?”
事到如今,他居然還在反問我,為什麼不在夏銀朱麵前承認我與他的關係?
我笑了,“哦,我怕,你害怕我說出實情。”
他臉色忽然一僵,明顯心虛,可張了張嘴卻不知辯駁
“快進去吧,外麵更深露重,別著了涼。”他拎著手中的箱子迅速跨入院內。
仔細看去,能看見他腳步帶著慌張。
我站在院門口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入廳堂,心疼的滴血。
隻要一提到夏銀朱,他便無暇顧及其他,也根本沒有在意,明日才會用到馬車,今日馬車又如何需要停在這裏?
3
我回到自己房間,準備哄著囡囡睡覺。
卻聽屋內傳來聲音。
“爹爹早就想來看你了,隻不過在巷子頭上遇到了你舅姥姥,所以沒能給你買糕點,都是爹爹的錯,爹爹明日一定給你買米糕,補給你生辰禮可好?”
囡囡的聲音滿是驚喜和期待,“好哇,好哇,囡囡最喜歡爹爹了!我愛吃米糕!”
透過窗戶縫隙,我看見囡囡欣喜萬分的抱住了李聽寒。
我皺著眉頭,女兒越在意李聽寒,我便越發難過。
我該怎麼跟她說,我們要走了呢?
可到底沒說,而且一早要走的,如今也隻能耽擱了。
就當是全了女兒最後的心願了。
第二天一早,外麵早已經人聲鼎沸。
我帶著囡囡吃過早餐,已經開始為出行做準備。
李聽寒倒是真的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進了院門。
囡囡興高采烈的跳著往李聽寒身上撲,“爹爹,真的是米糕嗎?”
“那是當然,給我家囡囡的生辰禮物!”
李聽寒牽著囡囡準備進入廳堂,我站在院落中看著囡囡願望成真的小臉,心頭難得柔軟。
今日一家溫馨,無論是我還是囡囡,都期待了多年。
隻要囡囡快樂,我便快樂。
囡囡手腳並用爬到高高的椅子上,雙手撐著小臉,迫不及待的揮著小手招呼我,“娘親娘親,快幫我拆開米糕,我們一起吃。”
我臉上帶著笑意打開精致的食盒,布滿核桃的米糕便出現在我們麵前。
我和囡囡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沉了下去。
看著麵前的核桃米糕一言不發。
李聽寒卻恍然未覺,拿著刀切下核桃最多的那一塊米糕,並將它放到碗田裏遞給囡囡。
“囡囡,明年你生辰,爹爹還給你買核桃米糕,”
囡囡的眼睛紅起來,滿眼的失落,沒有去接。
李聽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囡囡,終於覺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怎麼不吃?”
我臉色冷的都要掉渣,心中的怒火早已經憤怒不已,“李聽寒,囡囡但凡吃核桃身上都會起疹子,你不知道嗎?”
去年,囡囡因為吃核桃導致全身突然起了風團一般的紅塵,嚇得我魂不附體,還是他背著囡囡連夜敲響了郎中的大門。
他竟然對此忘得一幹二淨。
是夏銀朱終於想和離了,他獻殷勤,獻得連自己的女兒都如此忽視?
我冷眼看他,“喜歡吃核桃米糕的,應該是夏小姐,你送錯了地方。”
李聽寒慌張的放下手裏的刀,似乎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對不住,我倒是真忘了。”
他滿臉歉意的看向囡囡,“囡囡,舅姥姥昨日太傷心難過喝醉了酒,一直喊著頭暈,沒有人照顧她,我去看一看她,等到晚上,我再買一個其他口味的米糕給你可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的那股火苗又開始亂閃一通。
在我麵前,夏銀朱這座大山壓著我也就罷了,他居然對自己的女兒也如此!
忽然脆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叔叔,你快去吧,你去陪著她,我這邊沒事。”
不僅是我愣住,就連李聽寒都愣住了,“囡囡,你叫我什麼?叔叔?”
我眼角有淚,卻笑的開心無比,“世子,這不是你一直想要囡囡喊的嗎?”
李聽寒臉色難看嘴唇動了好幾次,最後卻隻道:“我早一點回來給你過生辰。”
他走後,院子裏變得冷清起來。
囡囡早已哭成了淚人,她滿臉淚痕的抱著我,而我也心疼的環抱住她,“囡囡,這裏氣候不好,冬天太冷,我帶你到一個秋水伊人的地方好不好?”
囡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勇敢的點頭,“好,娘親,我們離開這裏。”
我擦著她臉上的淚痕,“路途比較遠,我們有可能,再也見不著你父親了。”
囡囡終於放聲大哭,“叔叔是舅姥姥的,他不喜歡娘親和我。”
“他和我們不是一家人,但沒關係,娘親有我,囡囡有娘親,就夠了。”
我眼中硬撐著的淚終於滾落下來,燙的我心間一顫。
我揉著她的腦袋,“好,我們離開這裏,我們現在就離開。”
既然那個男人不要我們,我們,也不要他了!
等到李聽寒帶著山楂口味米糕回來,天色已經全黑了。
麵對烏漆抹黑的廳堂,李聽寒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慌忙關上院門,來到廳堂,大喊著我和囡囡的名字。
但這一次沒有聽到他聲音便欣喜迎接出來的我,也沒有撲騰著小腿兒撲到他懷中求抱抱的囡囡。
李聽寒焦躁不安,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
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情況,我和囡囡對他從來都是隨叫隨到,但凡聽到他的動靜,都會欣喜的迎接上來,對他噓寒問暖。
他飛快的來到後院,大聲喊著丫鬟。
丫鬟探出了頭,“侯爺。”
“怎麼沒點燈?這麼黑,夫人和小姐看不見會摔的,你是怎麼幹活的?”
丫鬟愣了一愣詫異的回答道:“侯爺,夫人和小姐早就離府了,帶走了很多行李,夫人還說,她不會再回來了,您難道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