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上外套,趁夜色迅速趕到了江市的德林醫院,是一家高級私立醫院。
下了出租車,一眼就注意到了那輛嶄新的賓利赫然停在門前。
是林霜的私人車,看來她早已經到了。
穿過漫長的醫院走廊,我走到病房前,裏麵交織著林霜和母親的說話聲。
“小霜,對不起,是我們陳家耽誤你這麼多年。我當年也是糊塗了,一心隻想拉著生兒給你做個補償。”母親抽泣著說道。
林霜卻語氣平靜。
“他怎麼能跟阿逸比呢,和阿逸長得像,是他唯一的優點了。”
“好在阿逸快醒了,我終於等到他了。”
原來我渾身唯一的優點,就是和陳之逸長得像啊。
頓時,我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又酸又疼。
“生兒!你怎麼才來啊?這小霜都比你到得早!”
母親的聲音劃過。
她剛才轉身發現了我,立馬換上溫柔的笑容地朝我喊著,但我還是捕捉到了她看見我時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
陳之逸醒了,她是不是也會勸我和林霜離婚,讓我把她還給他呢?
還好,林霜未卜先知,提前和我離了婚,讓我騰出了位置。
我走了過去,眼神淡淡地掃過病床上的陳之逸,最終定格在了林霜的身上。
她還是那樣的明豔動人。
一向如死水般的眼眸在望向病床上的陳之逸時,變得生機靈動。
真好啊,這樣的眼神,她從未在我身上停留過片刻。
“他怎麼還沒睜開眼?”我輕輕地開口問道。
“剛才阿逸的眼瞼動了,醫生說今晚很關鍵,很有可能明早就醒了!”
林霜的眼神未曾移動半分,輕柔的聲音裏帶著隱隱的激動,眉目中滿是溫柔,全然沒了對我的刻薄。
我看著陳之逸,不禁苦笑。
不得不承認,我從未想過他還有醒來的一天,我甚至希望他永遠都不要醒。
隻要他不醒,我就還可以繼續活在我為自己編織的夢裏。
可現在,他要親手戳破,將她從我身邊奪走!
許是一想到我快死了,變得有些膽大起來,我突然說道:
“阿逸醒來,就有人再繼續照顧你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去找別的女人了?”
一直以來我在她麵前都卑微如塵,現在要從這場遊戲退出,也想再說點什麼顯得自己不那麼狼狽。
我盯著林霜,試圖想從她的臉上看到些什麼,但她的眉間除了掠過一絲嫌惡外,其他什麼都沒有。
這樣的反應讓我覺得說出這番話的自己十分幼稚。
“與我無關,但現在是阿逸康複的關鍵期,我無心和你討論這些。”
“阿逸他聽得見的。”
她垂著眼眸,一心隻注意著床上的陳之逸,對我呼出這輕飄飄的一句話。
也是,她怎麼會在乎自己找不找別的女人呢。
婚內都不在乎,更何況現在已經離婚了。
我站在她的身側,聞著她隱隱傳來的清香。
腦袋中的疼痛卻愈發嚴重,讓我身形欲墜。
房間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關注著床上的陳之逸,未曾將餘光分給我分毫。
巨大的絕望感席卷全身,我的鼻息襲來一陣酸澀。
算了,這麼多年了,也該習慣了。
陳之逸自小跟在父母身邊,而我是在十五歲奶奶去世後才被接回家。
他自信活潑,我陰鬱內向。
相比之下,父母更偏愛他。
對我,向來漠不關心,我就像個多餘的孩子。
就像現在。
“嘀嘀嘀”
突然,心電儀突然發出了尖銳的響聲,連空氣都開始隨之躁動。
林霜和母親頓時變得慌張起來,快速地摁著床頭的急救鈴。
我站在原地,就像個傻子,無助地置身在這一場與我無關的慌亂中。
很快,幾位白大褂便匆匆走了進來。
疏散家屬,拉上簾子,無數交織的影子在簾後迅速晃動。
林霜一臉焦急,眼眶發紅,雪白的手指都在肉眼可見的微顫。
我突然好奇,等我死的時候,她也會這樣嗎?
但很快我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等我死的那天,可能所有人都會鬆一口氣。
林霜再也不用擔心我會把她從陳之逸身邊奪走,母親也再也不用假扮慈母。
所有人,都可以舒心地過自己的生活了。
沒一會兒,一位中年醫生從簾子後麵走了出來,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們。
“病人目前處於即將蘇醒的關鍵期,但心肌供血不足,可他的血型十分罕見,我們的血庫......”
“抽他的血!!”
林霜打斷了醫生,一把將我扯到前麵,激動地厲聲吼道。
我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猩紅的眸色。
“可是我......”
“生兒,你弟弟現在也是關鍵時期,你身體健康,抽點血沒事的。”
母親在短暫的愣神後,也義無反顧地看著我說道。
我絕望地看著她,我多想告訴她,我並不健康,我快死了。
我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林霜一臉狠厲,和母親懇求模樣。
頭疼到仿佛要原地爆炸!
林霜最先衝到我的麵前,她狠狠地瞪著我道:“陳生,你別忘了!阿逸是因為你才死的,這些年你好好地活著,過得安樂自在,可他卻隻能痛苦地躺在床上!”
“你別這麼自私行不行?抽你一點血,要不了你的命!”
現在還真有可能要了我的命。
我的心轟然沉下,整個人就像一具空掉的軀殼,任由拉扯。
一股悲涼席卷全身。
我不想再解釋了,隻好默默地點點頭。
“好,抽我的吧。”
聽到我的回答後,林霜的眉眼鬆動,母親也露出了笑意。
她的愛人,她的兒子,有救了!
唯獨那位醫生卻皺起眉頭,上下打量我一番後問道:“這位先生,你確定你身體可以嗎?我怎麼看你…”
“嗯,我沒問題的,抽我的血吧,還請你一定要救活我的弟弟才好。”
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讓我看起來與正常人無異。
醫生遲疑一陣後,將我帶去了抽血室。
我走出病房時,聽到了身後傳來了林霜對醫生說話的聲音。
“醫生,請您務必要不惜一切代價將病人救活!否則,你知道後果的!”
她的聲音如刀,狠狠地將我的心割得粉碎。
堂堂林氏集團總裁,為了愛人威脅整個醫院,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我走過醫院長長的走廊,穿過一道道小門,最終躺在冰涼的輸血台上。
針頭刺入我的血肉,死一般的冰冷逐漸裹挾住我的身軀。
意識徹底消弭前,我隱約聽到門外傳來醫生激動地聲音。
“恭喜林小姐!陳先生醒過來了!!”
林霜的喜悅我還未聽到,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一刻,我寧可死在抽血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