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陳嶼難得起晚了。

婆婆一邊抱怨我不早點叫他兒子，一邊嫌棄今天早上的粥太稠不好吃。

我一夜沒睡，頂著眼下的青黑坐在沙發上，看著陳嶼急匆匆地拿上外套準備出門。

我想過追上去質問，可又懼於陳嶼給出肯定的答案。

陳嶼走後，我默默地收拾房間，眼角餘光，瞥見書房的桌上擺著一份策劃案。

早上走的急，陳嶼忘了帶上它。

這類重要文件公司的電腦上肯定有備份，可我揣著那份策劃案，像是有理由了般，扭頭趕去陳嶼的公司。

到了公司樓下，我被保安攔了下來，讓我登記信息。

我剛想說些什麼，保安亭裏探出一張熟悉的臉，向我打招呼，“林姐，好久不見啊！”

說完，他又向那名攔住我的保安喊到，“小張，快回來，那是陳總夫人”。

我衝他笑了笑，腳步匆匆，背後隱隱約約傳來聲音。

“看著不像，陳總年輕有為，怎麼……”

“邋裏邋遢地……”

驀地，我腳步一頓。

抬起頭，身邊是形形色色著裝幹練的男女。寫字樓的燈光折在玻璃上，黑白交織的剪影中，站著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

她讓我感到陌生，陌生到我在她眼裏再看不到曾經，意氣風發侃侃而談的自己。

自兩年前開始備孕，婆婆先是鬧著讓我辭了公司的職位，又說化妝品護膚品有毒，影響懷孕。

陳嶼為我說過婆婆兩句，我不想他為難，也就再沒有仔細打扮過。

壓下心頭的不適，我出了電梯徑直奔向陳嶼的辦公室，他人不在，我等了一會，外麵傳來嬌俏的女聲。

“你還是一點沒變！欸，我說，你都結婚了，你老婆不給你做早餐的嗎？”

“是我早上起晚了”

“那你把我的午飯吃了，怎麼賠我？”

“中午請你加倍吃回來，在我這還能餓著你？”

陳嶼無奈低沉的嗓音，我幾乎都能透過百葉窗看到他寵溺的表情。

唐寧和他並行，粉黛略施眉眼精致，她漂亮得一如往昔。

辦公室的門開了，陳嶼的笑定格在臉上。

“你來這做什麼？”

不是你怎麼來了，是你來這做什麼。

我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不能來嗎？”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反問，陳嶼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並沒有順著下台階，轉頭指向她背後的唐寧，“我不來怎麼知道你在公司和別人打情罵俏？”

辦公室外已經有人在竊竊私語，還是一旁的唐寧先反應過來，率先伸出手。

“陳總的夫人是嗎？我是唐寧，陳總以前的校友，這次代表我們公司來和陳總簽合同”。

我不為所動，唐寧的手尷尬地杵在半空中。

直到陳嶼反應過來，讓她先出去。

把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窺探後，陳嶼才皺著眉冷聲開口——

“林舟，你別亂說話，在公司影響不好”。

我幾乎要被他這句話氣笑，都快和唐寧手牽手了，還在乎影響？

興許是我的表情太難看，陳嶼又軟下聲音，握住我的手說，“別鬧了”。

我手指攥得發白，終於忍不住發問——

“是我在鬧嗎？”

“你昨天晚上，騙我說去應酬，其實是和她在一起看電影，對不對？”

我緊緊盯著陳嶼的眼睛，想要把他內心的想法看穿。

“別騙我陳嶼，我知道她”

“唐寧，你的前女友”。

陳嶼的唇動了動，最終抿成一條直線。

時間仿佛沉凝在這片漫長的沉默中。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我迫切地想聽到他否認，哪怕是在騙我。

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我不會聽到他的回答時，我聽到身後的人啞著聲音，低低地開口。

他說，是。

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我的胃又開始痙攣起來。

這股痛連綿不絕，從腹腔深處一直向上灼燒。

我仰著頭，不停地眨著眼睛，克製著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那你們昨天，有沒有……有沒有……”

“沒有”，陳嶼斬釘截鐵地否認，他從身後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舟舟，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不會背叛婚姻，你該對我有最基本的信任”。

他的聲音像雲霧一樣繞上來，黑濛濛的眼低垂著，看上去認真而誠摯。

差一點，我就要相信他了，在唐寧那通電話打來之前。

我往醫院跑得越來越頻繁了。

醫生建議保守治療，能多活一段時間，代價是打掉這個孩子。

“胎兒會不停地汲取母體的養分，你隻會越來越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