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向前走去,街道兩旁的店鋪,依然有商人被官兵強行帶走,嘈雜聲,爭吵聲,罵聲,不絕於耳。
蔣琬和丁箐坐在馬車內,冷眼旁觀著外麵的情況,二人的心裏充滿了感慨唏噓。
“蜀漢軍方的確在做這件事,”蔣琬頓了頓,又說,“但是,朝廷卻不能允許蜀地的那些沒有官方背景的商人也同時做這件事,道理很簡單,那些商人是為了給自己謀私利,而朝廷做這件事,卻是為了整個國家,在國家和百姓危難當頭之際,任何商人膽敢趁機大發國難財,坑害百姓利益,都是不能被朝廷所能容忍的。”
“明白了,”丁箐又問,“有沒有查出來,這件事到底是孫吳還是曹魏在背地裏利用大號的‘直百五銖’搗鬼?”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蔣琬譏諷地笑了,“這件事,正是我們的同盟國——孫吳那幫人幹的好事兒。”
丁箐的目光悠然飄向窗外,“關將軍死於東吳呂蒙之手,張將軍的頭顱被叛將割去,獻給東吳做投名狀,先帝在夷陵之戰中慘敗給了東吳陸遜,在白帝城鬱鬱而終,我們和孫吳的仇恨,難道少嗎?孫吳又豈能意識不到這一點兒,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今蜀漢因為利害關係和孫吳綁定在了一起,可假如說,這天下,沒有曹魏,隻有蜀漢和孫吳呢?雙方又會不會拋棄前嫌,你好我好?”
“當然不會,”蔣琬笑了,“你能這樣想,說明你已經成熟了。看來,我可能是時候該放你出去曆練一番了。”
丁箐愣了一下,“去哪裏?”
“待定,這件事,還得讓丞相拿主意。”
言畢,蔣琬看向丁箐,發現丁箐已經是瞠目結舌。
“你是說······諸葛丞相嗎?”丁箐詫異道。
“我們蜀漢除了諸葛丞相,難道還有別人嗎?”
“丞相也知道我嗎?”丁箐甚覺不可思議。
“以前不知道,不過現在,也應該讓丞相知道了。”蔣琬又說,“不過,在上麵還沒有委派給你任務之前,你還得接受夫子和武者的管教,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你的親人會離你而去,你的國家也可能會在某一天因為利害關係,棄你而不顧,你口袋裏的錢,會流動,會易主,就連你未來的女人,都有可能成為別人的,唯有你學到的那些東西,可以陪你度過一生。”
丁箐被蔣琬的這番話,說得有些莫名的傷感。
天知道他這將近四年的時間,究竟經曆了什麼。
可以這麼說,他以前認為自己就是一條流浪的野狗,但是現在,夫子和武者硬生生把他變成了孤狼。
可笑的是,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夫子和武者姓甚名誰。這是一條禁令,蔣叔自從收留他以來,就從來不許讓他過問那兩個人的名字。
或許蔣叔在收留他的那天開始,就已經為他決定了將來要走的路。又或許,他以後離開了那座荒野古宅,此生就再也見不到夫子和武者了。
他甚至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關於他以後所從事的職業特殊性,以後夫子和武者不管去什麼地方,和什麼人有所交集,都可能會被蔣叔的人秘密監控,了如指掌。
深夜,蜀郡丞相府。
書房中,案桌前,擺放著兩隻青瓷臥羊燭台和諸多卷宗,明晃晃的燭火,照耀在諸葛丞相的臉上,坐在對麵的蔣琬,可以清晰的看到,丞相已不再年輕,眼角的魚尾紋又加深了幾許,在燭火的映襯下,宛如刀刻一般。
“丞相,”蔣琬憂心忡忡的說,“平時要注意多加休息啊!”
諸葛亮放下手中的卷宗,悶聲道:“公琰,你每次來,都勸我注意休息,我說你······你一個堂堂丞相府參軍,能不能不要像個婦人一樣!你平時要有自己的威嚴,要配得上你的身份!”
蔣琬歎息一聲,“可是······丞相若是操勞過去,萬一哪一天病倒了,又有誰能扛起匡扶漢室的重任?”
“就算是哪天病倒了,那也是我的命,”諸葛亮的目光透著無限蕭索,“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我又豈能輕言疲憊?”
“丞相忠義千秋,屬下佩服,”蔣琬話鋒一轉,“不過,屬下今夜前來,實則是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定能緩解丞相對蜀漢前程的憂慮!”
諸葛亮點點頭,示意蔣琬說下去。
“高平從建鄴傳來情報,如今東吳已經不再私鑄直百五銖了,丞相,我們實施以物易物也已經三年有餘,將近四年了,是不是也該讓直百五銖繼續在民間繼續流通了?”
自從蜀漢建興元年,蔣琬發現有大量的質量略高於本土的“直百五銖”流入到蜀地後,便開始了不動聲色,緊鑼密鼓的調查。
當時,蔣琬對駐守邊防的官兵展開了一場大清洗,秘密審訊斬殺了很多邊防關卡將領,被斬殺的這些大大小小的將領們,利用自身的便利條件,負責勘察邊防商販往來時,時間一長,和來自曹魏與孫吳的大商人們形成了很深的利益往來,蔣琬不得不殺。
另一方麵,蔣琬還加強了蜀漢的諜報係統,盡最大的代價,給與派去曹魏和孫吳的蜀諜們提供了相當便利的條件,不得不說,頗見成效。
適才,蔣琬口中的“高平”,就是蜀漢派遣到孫吳的最高級別的蜀諜。
經過一番血雨腥風的大洗牌,蔣琬最後終於發現,原來這隻通過貨幣戰爭來掠奪蜀漢物資的幕後黑手,竟然出自孫吳。
孫吳幕後操刀指派一些有軍方背景的商人,拿著海量的大號“直百五銖”來蜀地購買物資的時間,應該是出自蜀漢章武元年。
那一年,關羽將軍在前方與曹魏交戰,後方被呂蒙和陸遜算計,大意失荊州,孫權在得了荊州以後,便以犒賞為名,贈送給呂蒙和陸遜數以千萬的本土銅幣。
然而,那些銅幣實則並非東吳的本土貨幣,而是蜀漢的“直百五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