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當道,道德淪喪,命比紙薄,我也不希望這世上很多人活得跟我一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丁箐看向蔣叔,“我願意為了蕩平亂世,做任何犧牲。”
蔣叔從這個年幼的孩子的眼神當中,感受到了幾分蕭索之意。
“說得好!”蔣叔拍了拍丁箐的肩膀,嗟歎道,“亂世當中,是沒有人能獨善其身的,你我雖然所做的事情不一樣,但是,我們都是為了天下一統,讓百姓早日脫離戰爭疾苦,安居樂業!”
丁箐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向蔣叔,不禁問道:“想必蔣叔在朝廷是個很大的官吧?”
“哈哈,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也是該告訴你了,我就是丞相府參軍,蔣琬。”
“哦······”丁箐拱了拱手,“我現在,是不是應該說,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臭小子,”蔣琬發出一聲哼笑,“我看你是快露出小狐狸本色了,還跟我插科打諢!”
馬車依舊慢慢悠悠地行駛在大路上,二人忽然聽到外麵傳來嘈雜的爭吵聲。
“快停下來。”蔣琬一邊示意車夫停車,一邊撩開車窗的帷裳向外看去,而後,對著丁箐勾了勾手,“小子,快看。”
丁箐湊了過去,隻見外麵一家米店門前,圍堵了十多名官兵,又見兩名官兵押送著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從門口走出來,那中年男人正極力擺脫左右官兵,口中罵罵咧咧道,“還有沒有王法啦,你們這是幹什麼?快把我鬆開!鬆開······”
“被押送的那人是這家米店的店家,”蔣琬接著道,“最近這兩三年當中,蜀地廢除了銅幣‘直百五銖’,民間百姓貿易一直采用以物易物,在此期間,這米店老板不服從管教,以‘直百五銖’不能購買糧食為理由,故意貶低銅價,但凡有人拿著‘直百五銖’來他的米店購買糧食,他就會坐地起價,用六到七倍的‘直百五銖’,才能從他這裏購買到以前用一倍的‘直百五銖’就能買到的糧食。”
丁箐倒吸一口涼氣,“我記得四年前,我用兩倍的‘直百五銖’,才能從蒸餅鋪子購買到以前用一倍的‘直百五銖’才能買到的蒸餅,怎麼短短三四年的時間,物價竟然翻了六七倍?”
蔣琬反問道:“你可知道,當初我們蜀漢為何廢除銅幣?”
丁箐思忖道:“我記得······當年我拿著‘直百五銖’去蒸餅鋪子購買蒸餅的時候,那店家從衣兜裏掏出了比我的‘直百五銖’大一號的‘直百五銖’,有的店家當時還出言汙蔑我的‘直百五銖’,說我手中的‘直百五銖’是孫子,他手中的‘直百五銖’是爺爺。”
蔣琬皺了皺眉,“你當時呢?你怎麼答複那無良店家的?”
丁箐無奈地歎了口氣,“我當時隻有十多歲,又能把那些人怎樣?所以我後來去了另一家,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第一家,用兩倍的銅幣,購買了蒸餅,因為第一家蒸餅鋪子的那個店家,比其它幾家對我的態度都要好。”
他接著道:“當時蜀漢廢除銅幣的原因,是不是因為那種大號的‘直百五銖’是外來貨幣?應該是有人故意用這種辦法購買蜀地的物資吧?”
蔣琬頗有幾分訝異,“小子,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丁箐聳聳肩,“兵法有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但凡兩軍交戰,雙方都會把截斷對方糧草來源視為上上策,官渡之戰中,曹操若是沒有燒毀袁紹的糧草,也不會輕易以弱勝強,統一北方。而今,敵人用這種良幣驅逐本土的劣幣,來挖空蜀地的物資,不也是等同在謀取蜀漢軍方糧草來源嗎?”
蔣琬心中一緊,著實吃了一驚,他從夫子和武者的口中得知丁箐這個小孩子天資聰穎,進步神速,無論學什麼都出奇的快,但他實在沒想到,丁箐會神速到這種程度。
如果讓他知道這三四年以來,夫子和武者對丁箐的“培養”,幾乎到了令人發指的病態程度,或許他就會覺得,丁箐能有現在的思維能力,一點兒都不稀奇。
丁箐看到蔣琬露出驚愕的表情,忍不住問道,“我說的對不對?”
“你說得對,”蔣琬歎道,“所以,為了防止敵國繼續用這種卑劣的手段謀取蜀漢物資,朝廷便下令廢除了銅幣,讓百姓以物易物。隻是,蜀漢的一些民間商人又從中發現了新的商機,小子,你能猜出來嗎?”
丁箐撩開一小道帷裳,看了一眼外麵的米店,那裏已是空空蕩蕩,沒有了官兵,也沒有了米店店家,便放下了帷裳,問道:“是不是和米店老板趁機貶低銅價有關?”
蔣琬點點頭,“你接著說。”
“古代大商人範蠡曾經說過,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銅這種金屬自古以來就是硬通貨,即便是如今不用,以後也遲早會用,”丁箐歎道,“如果是我,我會趁機大肆低價收購銅幣,囤積居奇,以便日後待時而沽,定能發上一筆橫財。”
“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做,”蔣琬的神情肅穆了幾分,“關鍵是,如今孫吳和曹魏都沒有廢除銅幣,這米店老板通過在背地裏坐地起價,大肆收購銅幣,然後又拿著這些銅幣,從敵國一些大商人那裏換成曹魏的五銖錢,和孫吳的大泉一百,最後從曹魏和東吳購買一些糧食和物資回來,繼續廉價換取銅幣。”
丁箐蹙緊眉頭,“按說,這應該是蜀漢軍方做的事才對,既然如今敵國還在用這種大號‘直百五銖’收購我們蜀地物資,那麼,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蜀漢軍方正好可以借助這個機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趁機把銅幣低價回收,然後拿去敵國繼續購買他們的物資,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