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拔箭,宋芙靈急聲道:“草藥,嚼碎了放著備用。”
“嚼、碎?”裴弘勳目眥盡裂,按了按額角懷疑自己聽錯了。
“對啊,四周又沒有可以搗藥的工具......”
聽這語氣是不想照辦,宋芙靈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羽睫輕輕扇動,放軟語氣博同情:“表兄剛才也說了,我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
“知道了。”不等她說完,裴弘勳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下了某種決心將小薊放進口中嚼碎,反複幾次。
宋芙靈突然有些想笑,為了照顧裴弘勳的麵子,她刻意側著頭沒去看,但不看也能猜到裴弘勳此時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不敢想,若是京市那些少爺、小姐們知道風光霽月的裴弘勳在荒山野嶺嚼草藥,會是什麼反應。
其實她大可自己把草藥嚼碎,但是想想裴弘勳這兩天對自己惡劣的態度,她很不爽,所以存心為難他。
很快宋芙靈就笑不出來了。
不知裴弘勳有意報複還是想趁機要了她的小命,下手竟然這麼重!
箭拔/出來的一瞬間宋芙靈險些痛暈過去,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
裴弘勳用草藥堵住血洞,撕下自己幹淨的一片衣角做簡單包紮。
宋芙靈反手輕碰自己的右肩,確定已經止住血才向裴弘勳頷首致謝。
裴弘勳瞟她一眼,黑著臉默默地將剩下的小薊裝好。
沒休息一會兒,刺客循著血腥氣味追了上來。
兩人狼狽地躲避著追捕,順著一條小路往前跑,原以為能出山,沒想到前方是絕路。
刺客步步緊逼,裴弘勳將宋芙靈擋在身後,再退兩步就是萬丈懸崖,宋芙靈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沒想到跑了這麼久,還是難逃一死。
刺客頭目喘著大氣得意地朝兩人喊:“繼續跑啊!怎麼不跑了!”
“我還以為裴國公府的裴世子有多大能奈呢,今日還不是要死在我的劍下!”
裴弘勳冷笑,“若不是我受了傷,你們二十幾人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對手。”
“那又如何?”刺客頭目將劍架在肩上,“有本事你就從這逃出去!這懸崖少說也有五丈高,你裴弘勳武功再高強也是肉體凡胎,掉下去摔不死也殘廢。”
宋芙靈越聽越害怕,雙腿發軟,根本不敢往後看。
裴弘勳譏諷一笑:“是麼?”
“那就你就試試看,能不能殺了我。”
“喂!都這種時候了,就別逞口舌之快了吧!”宋芙靈急得拽了拽他的胳膊。
他不想活了,她還不想死呢!
裴弘勳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問道:“怕了?”
“既然怕死,剛才為何替我擋箭?”
“我不會武功,你死了我也活不了。”宋芙靈坦誠地告訴他。
什麼舍己為人、深明大義,那都太假了。
裴弘勳並不相信她想得這麼單純,像她這種心機深沉的女人,無利可圖的事情是不會做的。
“嗬......別以為救我一次就有免死金牌。”
宋芙靈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等她追問,刺客揮劍砍來。
她下意識緊緊閉上眼睛。
腰突然被圈住,一股力量拽著她身體往後倒。
刺客在懸崖邊上刹住腳,齊齊往下看。
深不見底的山穀,扔一塊石頭下去都聽不到回響。
“主子,還要繼續追嗎?”
“追什麼追?連下去的路都找不到怎麼追?”刺客頭目沒能親手殺死裴弘勳,十分鬱悶。
雖然有遺憾,但這懸崖深不見底,除非裴弘勳能長出翅膀飛走,否則必然活不成!無論如何,死了就行,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撤!”
——
宋芙靈感覺自己的身體從輕飄飄變得沉甸甸,不停地往下墜......
從懸崖掉下來時,她害怕極了,死死抱著裴弘勳,眼睛被風吹得睜不開。
懸崖底下是條河,宋芙靈清楚地知道他們掉進河裏了。
一入水他們就被衝散,她不會鳧水,在河麵掙紮幾下便沉了下去。
睜不開眼睛,也呼吸不了。
這種窒息、無助的感覺讓她回想起前世被沉塘的場景,喚起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前世死的時候她帶著恨意和不甘,這次宋芙靈聽到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她還不能死!她要醒過來!她還沒看到宋清歡和齊修遠遭報應,她不能死!
任憑她掙紮,都好似被打濕羽毛的鳥兒,怎麼振翅都飛不起來。
瀕死之際,有人將她撈起來了。
“咳咳咳......”
宋芙靈沒看清救她的人是誰,嗆了幾口水便徹底暈過去。
裴弘勳探了探鼻息,確定人還活著。
她右肩鬆鬆垮垮地掛著他衣裳的一角,若不是綁帶被水衝散她傷口滲出血來,他還不一定能找到她。
“真麻煩。”裴弘勳一邊嫌棄,一邊將她背起。
上山時他留意過四周的地形,算準了山穀下有河流,懸崖邊上他故意用言語激怒刺客頭目,讓他們以為自己寧願摔死也不願被斬首於劍下。
千算萬算,沒算到宋芙靈不會水。
若非及時將人撈了上來,她真的會淹死。
天色漸晚,山穀裏溫度下降,能見度變低,裴弘勳找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安置宋芙靈,趁著天還沒完全黑,找了些幹樹枝和枯樹葉回來。
山穀到了夜裏會更冷,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濕的,若不生火取暖恐怕會活活凍死。
鑽木取火不是難事,裴弘勳三兩下就將火生好了,有風灌進山洞,火苗被吹得抖動。
裴弘勳脫下自己的衣裳架在火上烤,看了眼旁邊躺著的人,冷得瑟瑟發抖,就算在昏迷中眉頭也依舊沒有放鬆,神情痛苦。
“冷......”她縮了縮脖子,喃喃重複著:“好冷......”
貼身穿著濕衣服,就算幸運沒凍死,也免不了大病一場。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山穀裏得病,離死也不遠了,況且她身上還有傷。
為今之計,隻有......
“宋姑娘?”裴弘勳嘗試叫醒她。
“宋姑娘,醒醒。”
接連喚了幾聲她都沒反應,他隻好伸手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
她的身體冰涼得可怕,而他烤著火,掌心溫熱,幾乎是碰到她的那一刻,她下意識抓住了突如其來的溫暖。
裴弘勳僵住,皺眉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