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陸宇做夫妻,實在是迫不得已。
他被廢黜太子之位,不過月餘,原定的太子妃便嫁給了他皇弟。
而我是原太子妃的庶妹,被喜歡的少年將軍親手送到皇宮中替嫁。
一對怨種,正好結伴。
從此陸宇每天都在陰暗爬行,一時詛咒廢黜他的皇帝,一時嫉恨覬覦皇位的弟弟,抱住我便聲嘶力竭地哭一場。
待到他謀反登基後,這瘋症便益發嚴重起來......
一
嫁給陸宇的那一日,他發起了高燒。
我摸了摸他的手,冰涼的。
先皇後過世後,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除外戚勢力,順帶廢黜了陸宇的太子之位。
如今陸宇被冷禁在鹹安宮,莫說伺候的宮人,身上連一床厚被子都沒有。
我雖然早就聽聞皇上厭棄這個兒子,卻不想到了這樣的地步。
幸好我的嫁妝單子裏有兩床錦被,我便取出來蓋在他身上。
新婚沒有什麼洞房花燭夜,被子裹裹就睡了。
陸宇身上暖和了些,神智也恢複了少許。
“你是替長姐嫁給我的那個小姑娘是不是?”
我對他笑了笑。
“是,我叫趙嘉善,平日家人喚我善娘。”
他收回視線。
“辛苦你了。”
他的聲音嘶啞,像是已經缺水許久的樣子。
我點燈起身,瞧見他嘴唇都幹裂開來,便下床為他倒了水。
這真是我最後悔的事。
因為他開始沒完沒了地跟我傾訴起來。
“老皇帝這個畜生,從來沒把我當成過兒子,總有一日我要把他綁了,施以炮烙之刑。”
“還有我的好弟弟,裝得兄友弟恭,在背後不知寫了多少彈劾我的折子,我等著他人頭落地的那一日。”
我一開始還有心安慰他兩句。
可夜實在深了,困意席卷上來,他卻越說越起勁,翻過身來側對著我。
他的呼吸弄得我的耳朵有些癢癢的。
他的暗殺名單實在太長,後來甚至開始數落鹹安宮送飯的太監。
天下之大,他平等地恨著每一個人。
“隻有你好,你莫名其妙嫁給我也不生氣,還為我蓋被子,幫我倒水。”
他定定地望著我。
燭火昏暗中,我忽然發覺他的睫毛這樣長,眨眼的時候仿佛從我心裏拂過一般。
陸宇頓了頓,又開始絮絮叨叨說旁人對他的不好。
憎恨讓他有些麵目猙獰了。
我莫名想到自己從前養的一直小狗兒。
因為在外麵流浪過,缺吃少喝,受人欺負,所以時刻呲牙咧嘴汪汪亂叫,做出要咬人的凶相來。
然而你把它抱起來摸一摸,順一順毛,它便乖巧地嗚嗚撒嬌。
我捏住陸宇的兩瓣兒嘴唇,呶呶不休的抱怨終於停止了。
我輕輕環抱住他,學著從前哄小狗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背。
“夜深了,先睡吧,再恨也等到明日再恨。”
他的呼吸猛地一滯,將腦袋埋在我肩窩裏,濡 濕感慢慢散開,哭到幾近抽噎。
“等我當了皇帝,這些欺辱過我的人我一定將他們通通殺了,一個不留。”
可憐孩子。
我摸了摸他的頭發,心裏默默地想——
他當不成皇帝了,太子被廢,皇帝心中屬意的接班人是他的皇弟,也就是我長姐現在的丈夫。
也幸好他當不成皇帝,不然天下人腦袋都要拴在褲腰帶上過日子。
我忍俊不禁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