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明媚,說爹爹給我找了一門極好的親事。
“姐姐,你知道虎賁大將軍的獨子丁崇嗎?”
聽見熟悉的名字,我的腦子嗡得一聲。
臉上的血色,也瞬間消失的一幹二淨。
丁崇我怎會不知。
教坊司三年,他曾是我最深的噩夢。
見我如此,宋若萱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聽爹爹說,他過幾日就要上門提親了。”
“爹爹還說長幼有序,要讓姐姐先出嫁呢!”
可我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了。
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找爹爹問個明白。
三年來,我第一次忘記自己假千金的身份,瘋了一樣跑到書房,質問他知不知道丁崇是花街柳巷的常客,知不知道他曾不明不白死過三任妻子,又知不知道京城稍微有點頭臉的人家,都不敢把女兒嫁給他。
可回答我的,是爹爹的巴掌,和他劈頭蓋臉的責罵。
“你在教坊司三年,名聲早就壞了!”
“丁崇肯不計前嫌娶你,你應當感恩戴德才是!”
“而不是像個市井潑婦一樣,跑來質問自己的父親!”
一旁的宋時硯也冷笑著搖頭,罵我不識好歹。
想起丁崇那張淫邪可憎的麵孔,又看著曾經疼愛我的兄父滿臉冷漠和理所當然,三年來積攢的委屈與不甘瞬間爆發。
我邊哭邊笑:“蕭肅身為太子,地位卻並不穩固。”
“如果能有一個手握兵權的連襟,他日後便能順利登基。”
“到時宋若萱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後,相府的權勢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至於我的死活,你們根本無所謂。”
見我毫不留情揭穿了他們虛偽的假麵,爹爹氣得渾身發抖,索性破罐破摔。
“是又如何?”
“你曾替若萱享了十六年相府的福,如今需要你報還,你又有什麼資格拒絕!”
“要怪就怪你的生身母親,要不是當初她利欲熏心,你也不會有如此下場!”
我不再說話。
任由宋時硯以不敬親長為由,將我壓到祠堂罰跪抄經。
丁崇上門提親那日,膝蓋已經跪得黑紫的我,終於被允許從祠堂裏出來。
他攔住了我的去路,笑得一臉淫邪。
“娘子這是去哪啊?”
見我不欲理他,又步步逼近將我堵在角落,還伸手摩梭起我的左肩,讓我莫要忘記從前和他的“情誼”。
我嚇得渾身顫抖。
想要逃離時,卻迎麵撞上了和宋時硯、蕭肅一起逛園子的宋若萱。
她像是稀世珍寶一般,被兩人護在中間。
與我的狼狽落魄,天壤之別。
宋若萱言笑晏晏,直呼好巧。
又拉著我,招呼丁崇一起,去花園的臨水亭賞雪。
全然不顧我滿臉的抗拒。
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雪。
厚厚的一層鋪在地上,讓相府本就三步一景的花園,變得別有一番意趣。
所以從前的我,最愛相府花園的雪景。
隻要一下雪,就會穿著阿娘為我精心縫製的大氅,在雪地裏肆意奔跑。
宋時硯七手八腳的跟在我身後,生怕我一個不小心磕著碰著。
爹爹也會在臨水亭煮一壺好茶,笑嗬嗬的看著我們。
等我們玩累了,就去找他討一杯熱茶。
隻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在臨水亭中如坐針氈,隻想快點離開這裏,可宋若萱卻說想看我在雪裏跳舞。
“聽聞姐姐昔日在教坊司時,曾雪裏一舞名動京城呢!”
“不知今日妹妹可有眼福一見?”
我自然是不願意的,“我不......”
可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宋若萱便淚眼盈盈的看著宋時硯和蕭肅,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
於是,我被他們強迫脫下了鞋襪,換上了輕薄的舞衣。
宋時硯說:“若萱想看你跳舞,是你的福氣。”
“若你執意不跳,今日便不必進屋了。”
蕭肅也嘲諷道:“你從前在教坊司不是很會跳嗎?”
“難道別的男人看得,我們就看不得嗎?”
我隻能依言起舞。
可在祠堂跪了好幾天的我,膝蓋早就不堪重負,足底剛剛結痂的傷也破裂開來,在雪地留下一串串刺目的紅。
沒人喊停。
直到我自己不堪重負,直直跌在地上。
宋若萱不依不饒。
她走到我身邊,故作天真道:“妹妹聽說姐姐在教坊司跳舞時,結束後身上都沒什麼衣服了。”
“可現在這舞衣怎麼還好好的掛在姐姐身上呢?”
說罷,她就伸手扯起了我的舞衣。
“不要!”
我來不及阻止,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整個後背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中。
包括左肩被烙鐵烙上的“賤婢”二字。
內心深處最不堪的秘密暴露。
我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隻想躲到角落藏起來,結果慌亂中撞在了宋時硯身上。
他手中握著的茶盞碎裂,瓷片割破了我和他手。
兩滴血齊齊落在茶水中,卻意外的相互交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