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除夕,長明燈高懸,滿院皆是紅燭映照出來的昏黃光暈。
林呦呦有些恍惚,恍惚回到她與裴懷景成婚那日。
家裏無甚銀錢,林呦呦便親手為自己做了一件嫁衣。
嫁衣似火,裴懷景因緊張而分外顫抖的手緩緩地、緩緩地揭開她的紅蓋頭。
他喉結滾動,將她嵌入懷裏不厭其煩喃喃:“呦呦,你終於是我的妻了。”
林呦呦苦笑幾聲,忍著凜冽冷風將自己那身泛舊嫁衣燒了個幹淨。
火星四濺,那嫁衣灰燼就這麼隨著冷風飄搖到遠處開得豔紅的牡丹上。
沈皎月最愛牡丹,裴懷景便費盡心思從南方挪來珍貴牡丹以溫泉暖之。
冬日冷寒,那牡丹卻常開不敗,嬌豔欲滴。
“呦呦!”裴懷景快步趕來,語氣盡是責怪:“月兒叫你,你為何不去!”
林呦呦冷笑一聲,抬頭凝視著裴懷景藏有怒色的眼睛。
“沈皎月叫我,無非是想踩著我讓我做她的腳蹬,就算這樣,你也要讓我去嗎?”
不知為何,裴懷景的心猛地一滯。
但他還是上前一步緊握住林呦呦的手。
“呦呦,別再和月兒作對好嗎?我夾在中間,很累的。”
林呦呦嗤笑垂眸,語氣虛無縹緲:“我去了,裴大人便會放過我,對嗎?”
裴懷景沉默不語,然內心深處總有股不安感,這股不安讓他生了幾絲煩躁,敷衍點頭道:“對。”
林呦呦漠然點頭,“好,我去。”
裴懷景頓時鬆了一口氣,將她抱進懷裏安撫,笑著道:“呦呦,你且再忍忍,待十月之後你誕下麟兒,我再交給月兒,屆時月兒自會身分乏術,無暇顧及你,我也好令你假死出府,將你養在別院。”
“我會給你做個搖椅,給你溫你愛喝的麥竹酒,你想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
“我們再生一個女兒或兒子,弘兒太不聽話了,那我們便不要他。生一個乖巧可愛的,無論男女我都喜歡,隻要是呦呦生的,我都喜歡。”
“所以呦呦,聽話好嗎?”
林呦呦沒有言語,以後沒有麟兒,也沒有林呦呦,更不會有什麼孩子。
早在半年前,林呦呦腹中的孩子便被沈皎月打掉了。
那時的裴懷景冷眼看著她身下的血泊,無情道:“不過一個孩子而已,隻要月兒開心了,這孩子也算死得其所。”
......
裴府門前,沈皎月頤指氣使地俯視著她。
“還不趕緊趴下給本宮做腳蹬!”
裴弘擰了擰眉,不耐言道:“快點!若是遲了晚宴,看母親怎麼罰你。”
林呦呦低眉斂目,跪了下去。沈皎月很是滿意,鑲嵌著金珠的玉鞋就這麼踩了上去。
裴懷景滿意點頭,扶起林呦呦道:“呦呦,我和弘兒陪月兒進宮,你安生些。”
裴懷景本以為林呦呦會說些什麼,然林呦呦隻是轉身、關門。
“呦呦......”
門徹底關上之際,林呦呦輕柔的聲音傳到裴懷景耳畔。
“好。”他們終於都走了。林呦呦捂著抽痛的肩膀,步履沉重地步入那座破落小院,吹起火折子扔在一旁草垛。
霎時間,火勢蔓延整座裴府。
林呦呦平靜抹去臉上的淚,將手裏的長明燈扔在一片火海裏。
長明燈絕,她與裴家父子再無幹係。
此後,她隻是自幼在邊疆長大的林昭宜。
八年前,她的父親昭王戰死沙場。
而她身受重傷、流落鄉野、記憶全無。再醒時,她便成了屠戶之女林呦呦。
因為裴懷景和裴弘,她生生耽誤了八年。火勢滔天中,林呦呦翻身上馬。
邊疆,才是她林昭宜的家。
......
隻是走了的林呦呦並沒有發現,裴懷景去而複返。
路麵滑濕,策馬疾馳而來的裴懷景猛然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林呦呦!”可映入他眼簾的是熊熊烈火。
裴懷景慌了!
他不顧眾人阻攔,跌跌撞撞硬是闖進裴府,闖進了林呦呦的小院。
怪不得呦呦如此反常,怪不得他總惴惴不安......
“呦呦,你在哪?”
“呦呦!”
裴懷景喊得聲嘶力竭,燒毀的房梁徑直砸到他的背上,讓他狠狠吐出一口鮮血。
“父親!”裴弘竟然也進來了,他驚慌失措地扶起裴懷景。
“你可有見到你的母親?”
小小的人臉上露出一陣迷茫和不知所措,甚至唇瓣顫抖:“沒…沒有......”
這時候的裴懷景才猛然驚覺那日他從林呦呦手中接過的千千結,苦笑出聲:“所以,你是早就想好了要離開我了是嗎?”
“我不許!”
裴懷景臉色陰沉,就像瘋了一樣,再次冒著火勢闖進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