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導員好,我是路盼楠,我媽媽剛剛和我說忘記發消息了,這會影響我......」
「哈哈,小事,你人沒事就行,多休息啊。」導員的話讓我緊繃的心弦一下鬆了,心裏徒然湧現一股暖流。
「謝謝導員,謝謝謝謝,麻煩你啦,真是對不起啊。」
我語言組織已經錯亂了,先是道謝、後又道歉,慢慢哽咽了聲。
我好像又流淚了,我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哭啊?
春節假期快到了,大學生活的節奏仿佛都放慢了腳步。
室友們成天嚷嚷著「倦鳥歸林,落葉歸根」,絮絮叨叨著媽媽親手做的家鄉菜、爸爸溫人暖心的問候,還有弟弟妹妹們淘氣可愛的小臉蛋。
我談不上嫉妒,卻是豔羨極了。
每當她們談及此事,也目光柔和地看著她們,認認真真地聽著溫馨的小事。
那一刻,我仿佛也擁有了關心我的父母、陪我打鬧的弟弟。
我的媽媽也會在我生病的時候讓我多喝開水,
我的爸爸也會給我送一次生日禮物,
我的弟弟也會笑眼眯眯地喊我「姐姐」。
待室友她們先行回家後,又過了半個月,我也結束兼職回家了。
清晨,列車轟鳴聲響徹——
動車疾馳著,我靠在動車座椅上看著窗外發呆。
回家?
等待我的是什麼呢?
也許,上車前我是自由的成年人,
下車後我就成了一無是處的女娃。
【媽,我到家了。】
我盯著昏暗的屏幕,消息是在動車上發送的,但媽媽還沒有回複我。
寒風交加的深夜,我站了很久,也躊躇了很久,還是決定喊聲開門。
「我回來了,媽,能下來開個門嗎?」
「媽媽——」
我們家是自建房,三層的小樓,隻見媽媽房間的燈亮了,又是一陣「噠噠噠」的拖鞋踩在地上的聲音。
「喊什麼喊,催魂呢?大晚上不讓人睡覺,讀了幾年書還不會做人啊?」
「媽,我回來了。」
我隻是定定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的,臉上的法令紋深深烙著,又在訓斥我了,媽媽。
「下次買早點的票,這麼晚我給你開門都嫌麻煩。」
可是媽媽,早點的票太貴了。
「小聲點,你弟弟在休息呢,別發出聲音吵到他。」
知道了,媽媽。
「你今晚睡沙發,沒給你留房間。」
我還是沉默著,心裏有千言萬語,但閉口不言,隻是按著媽媽的安排,照做就是。
「你這個死人,不會講話啊?嘴巴沒用就縫起來,真是晦氣死了。」
我看著媽媽罵罵咧咧地走了,隻是把我領進了客廳的小沙發前。
又是我的錯嗎?
可我做了一天的車,早就精疲力竭了。
次日,我迷迷糊糊地聽到了爸爸的嚷嚷聲。
還沒睜眼,一股蠻力緊緊揪著我的手腕,將我從沙發直接提了起來。
「怎麼了,爸爸?」我沒有搞清楚狀況,還是朦朧不醒的狀態。
「你個白眼狼,一回來就偷了我3000塊?你個賤貨,怎麼不死外麵啊?」
爸爸的語氣充滿了威脅和壓迫,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我,另一隻手仿佛隨時會揮拳揍我。
我還在情況之外,無措地解釋,「我昨晚才回來,我不知道啊。」
「還敢撒謊,家裏除了你這個狗娘養的,誰會偷錢?」爸爸恨恨地揪住了我的頭發,拖著我在地上滑著,「喪門星,把錢拿出來,不然我今天打死你。」
我死命地拉扯著頭發,妄圖減輕一點疼痛,但是還是被拖著進了廁所。
「賤貨——」
他把我重重摔在地上,「咚——」的一聲,我的頭砸到了牆上。
「牲口——」
他還沒有解氣似的,又把我的頭發扯起來,凶惡地給了我一巴掌。
鮮紅的血灑落在地上,我感覺喉嚨有一股子腥氣湧出來了。
「婊子,你怎麼這麼下賤啊——」
我已經放棄了沒有動彈了,但他還是狠狠踹向我的小腹,又提著我的腦袋扇了兩巴掌。
「說話啊,把錢拿出來,賤貨,我讓你說話,聽見沒有——」
耳邊的咆哮聲離我越來越遠了,我昏昏沉沉的倒了過去。
算是慶幸吧,要是我沒暈,可能真要被打死了。
誰能來救救我啊......
仰望著天花板,還是那個熟悉的陰鬱的家,還是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我兩眼空洞無神、氣息奄奄,胸腔是氣血翻湧,臉上還沾著黏糊糊的血跡。
回家,這就是我的家。
「盼楠,你先休息兩天吧」,媽媽悠悠朝我走來,罕見地軟了聲,「那3000塊是被安安拿去充值遊戲了。」
原來——是我的「好弟弟」路澈安偷錢,所以呢?
「盼楠,媽媽幫你收拾了行禮,你包裏的3800塊我幫你收起來了。」
聽到這話,我驚愕地看著她,心裏沉壓壓的。
「哎呀,這不得幫你弟弟還3000塊給你爸嗎?就當你疼弟弟。」
「憑什麼?」一股無名火猛地躥上心頭,我忍不住打斷了她。
「就憑你是『路盼楠』,你就應該把好東西都給安安,他是你弟弟,是你最親的人。」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紅著眼睛吼道,「最親的人?那為什麼我被冤枉、被虐打的時候,他不出聲?」
她似乎習慣了我的逆來順受,聽著我徒然提高腔調,立馬黑了臉。
「你還敢頂嘴?小賤蹄子,反了天不成?」
「我告訴你,我是你媽,你是我生的,我有這個權利。」
「不知好歹——」
她冷冷地掃了我一眼,又罵罵咧咧地走了。
她——我的媽媽,我血濃於水的媽媽。
過年,親朋好友相聚拜親的好佳節。
我原還不清楚,為什麼他們連一間屋子都不舍得給我,原是為了招待來訪的七大姑、八大姨,也為了彰顯他們女兒的乖巧懂事。
「喲——這就是盼楠啊,才多久沒見啊,出落的真大方呀。」
「哎呀,盼楠今年也20了吧,沒談男朋友啊?」
「女孩子現在不談,以後嫁不出去咯。」
「......」
接著,又是這些親戚最喜歡的環節了——相親。
我就靜靜在一旁聽著,也不說話,旁邊還站著令我厭惡的路澈安,更加難以忍受。
「盼楠,我給你介紹一個啊,就你二姑朋友的孩子,聽說已經月入過萬了。」
大姑的話明明是對著我說的,眼睛卻笑眯眯地看著我的媽媽,極力推銷起這個「月入過萬」的男人。
我聽著直泛迷糊,腦袋仿佛留下後遺症,不時感到陣陣疼痛。
「盼楠,你覺得呢?」媽媽咧著大大的嘴,看起來對這個男人甚是滿意,眼神暗示我說些什麼。
「大姑,他什麼學曆。」
大姑一下被我問住了,思索片刻,又拉著我笑著說,「你可別看他隻是中專生,但是人家已經月入過萬了,身高也有1米7多呢。」
並不是對這個學曆或者其他感到歧視,我並不想草草嫁人,隻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於是,我直截了當說道,「我希望能和學曆差不多的人結婚。」
「就你——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窮酸樣,趕緊結婚在家相夫教子,好讓姐夫幫襯我討媳婦。」
路澈安賊兮兮地笑著,用令人作嘔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的身體。
「安安說的對,這個小男孩多好啊,中專生怎麼了,能掙錢就可以了,你這頂著211的名頭,掙的能有他多嗎?」
「真是不知足啊,我還盼著你早點給我養老呢,趕緊嫁人才是,這個就很不錯。」
媽媽惱怒地瞪了我一眼,轉頭,又笑著和大姑打探這個男人的詳細信息。
我不再去聽她們談論什麼,隻想快點原遠離這個壓抑窒息的地方。
像是一件貨品一樣,媽媽正在為我估價,馬上就要將我賣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