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後,父母將我草草嫁給了早有婚約的故交之子,裴玉川。
大婚當夜,裴玉川將我一人丟下,去了書房過夜。
一連數月,我們再未獨處過。
婆母勸我寬心,說新帝初繼位,裴玉川作為潛邸舊臣必然諸事繁雜。
我沉默不語。
因為裴玉川的書房裏藏著一副女子的畫像,曾為當朝太師孫女,現在淪為內宮的灑掃宮婢。
裴玉川醉酒時曾親口對我說,
是我占了他心上人的位置,所以這輩子我都要向他們贖罪。
我笑笑,開始發憤圖強。
不久後,朝廷放榜,我被帝王近臣簇擁著,一路平步青雲,封閣拜相。
裴玉川拿著婚書找上門,
帝王攏著腰封從我身後走出,
“裴夫人?哪裏來的裴夫人?這是朕的丞相皇後。”
我是在落水後,才能看見那些浮在空中的文字的。
新皇登基後,大赦天下,大宴上論功行賞。
我作為刑部侍郎的夫人,跟著曾助新帝奪位的裴玉川進宮領賞。
酒宴上,裴玉川不知什麼原因被人叫走,我待得無聊,出來透口氣,
冷不防,背後一股極重的力道襲來,前麵又沒有遮擋,我直接栽入了湖中。
深秋的湖水冰冷刺骨,我竭力向上掙紮呼救,見四周隻有一個宮女冷冷地看著我。
我剛一露出水麵,一塊石頭就朝著我砸來。
什麼深仇大恨,一定要置我於死地?
我被迫潛於水下,掙紮漸漸耗盡了力氣,意識恍惚中,眼前突然彈出一串文字。
“草、草,這不是白蓮花小說嗎?女主剛開頭就這麼狠嗎?”
“前麵的站著說話不腰疼,換你父母被迫害,自己從大家閨秀險些淪為青樓妓子,而害你父母的政敵之女,不僅嫁給了你心愛的人,還成了誥命夫人,耀武揚威地在你麵前嘚瑟,放你你不恨呐!”
“話也不能這麼說,女配畢竟什麼也不知道,嫁給男主是父母安排的,男主故意冷落她不說,還冷眼旁觀讓她被府內下人輕視欺負,代入一下也很慘的,好不好?”
“沒錯,本來男主與女配是青梅竹馬,女主才是天降,男主是在給女配買生辰禮的過程中才遇見女主的,兩個人還趁著女配的生辰禮去幽會,可憐女配估計到現在都不明白男主為什麼冷落自己?”
“皇帝一會兒過來,遊到水邊,抓住他,才有你的一線生機。”
這些突然出現的文字令我眼花繚亂,隻有最後出現的這一條,像是一條計策。
雖不知好壞,但這個時候,保命為上。
“陛下,今日這宴可是讓臣開眼了。”
有人驚慌失措地離開。
不遠處,男人幽幽道,
“雲才過謙了,今日這宴,你我早該料到,就是沒想有些人身在曹營心在漢啊。”
就是這個時機,那人剛剛在岸邊站定,我用力往湖壁一蹬,堪堪從湖裏冒頭,
使出渾身力氣抓住了那人的靴子,
“救、救我!”
“什麼人?快護駕!”
我耗盡了力氣,手慢慢從靴邊滑落,就在我喪失心力,墜回湖中時,
一隻帶著薄繭的手將我一把拉住。
“陛下!”
“別聲張,找間僻靜的屋子來。”
那是我昏迷前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醒來後,身上濕透的衣物已經被換下,大紅的金絲蜀繡常紋服映入眼簾。
我目瞪口呆,這分明是後宮娘娘才有的衣裳規製。
新皇過去並不受先帝寵愛,故此從未考慮過他的婚配,他本人又陰鬱冷僻,甚少尋歡作樂。
從潛邸之時,就一直孤家寡人,直到現在登基,後宮更是形同虛設。
我對著眼前的衣裳嚇得魂不守舍,有人輕喚,
“夫人,夫人,可是已經醒了?”
衣貌周全的宮人朝我行了一禮,言辭溫和道,
“夫人不必驚慌,您的衣裳是我們幾個奴婢幫您換的,隻是這宮內並無貴人女子,陛下便吩咐我們從庫房裏取了一套衣裳給您先穿著,等您的衣裳烤幹了,您再換上。”
我連忙從床上起身,回了個宮禮,
“謝、謝過姑姑。”
想了想,又覺得不妥,
“敢問姑姑,陛下可在?臣婦該親自向陛下道謝,陛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既然無以為報,那朕給你指條明路可好?”
來人穿著一襲明黃色龍紋長袍,腰佩玉帶,越發襯得身姿筆挺、氣度非凡。
“呦嗬,皇帝出場了,皇帝和臣妻,天,想想都覺得刺激。”
“樓上腦子裏天天都是什麼廢料,皇帝是安排給女主的男二,怎麼又讓女配搶先了,這樣下去,女主翻身得勢後,不得把女配活活折磨死。”
“不對,你們注意看,上次有條彈幕好像在指揮女配有意接近皇帝?”
“有點恐怖了嗷,次元之間要是能互相來往,女配怎麼能甘心留在這破次元裏受窩囊氣,眼看著自己父母被後來掌權的男女主迫害,自己連收屍都做不到,孤身參軍想為父母報仇,卻被敵人的刀槍戳成了馬蜂窩。這事要換了我,我就把這些人都殺了,一個都別活!”
“別吵了你們,現實不夠慘痛嗎?!老老實實看戲就完了唄。”
尖銳的指甲深深地扣進血肉。
我的父母會被男女主殘害,我連為他們收屍都做不到?
這男女主又是誰?
“怎麼不說話?嚇傻了,還是水進到腦子了?”
明黃色的身影半蹲下身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衝擊了視覺。
是了,京中早就有傳言,新皇曾為皇子時,時常帶麵具出征。
那時我以為是他容貌有損,沒想到竟是如此一張鬼斧神工的出塵麵龐。
淡淡的龍涎香傳進鼻腔,我警醒地往後連退幾步,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回稟陛下,臣婦是擔憂陛下囑托之事會違背倫理綱常,致使臣婦叛逆夫君,為人倫所不容。”
“哦,那你是做不到了?”
來人向我走近,衣擺拂過我的手背,語氣冷淡又帶著手握重權的威勢。
“不,臣婦正是在這段時間有了決斷,國之大者,事關民生,豈非一家一戶私計,陛下既有所托,必然是事關國計民生,臣婦斷不能因小失大,悖行家國。”
“倒是張巧嘴。”
皇帝輕笑,溫熱的呼吸鋪灑在頭頂,順著衣領露出的肌膚鑽入脊背,無端讓人心慌顫抖。
“有刺客,護駕,快護駕!”
“李大人,威遠將軍,快去救陛下。”
門外傳來淒厲的呼喊,雜亂哭救的聲音中,兵甲武器的碰撞聲清晰的傳入房內。
“陛下。”我看向皇帝,等待他的吩咐。
“別出聲,把燈滅了。”
方才的宮女早已不知去向,我沒了顧忌,拔下發簪出手打滅了一串燈燭。
室內暗下的那一瞬,我被人攏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這場景並不如戲文中美好,因為我的脖子上抵著一根銀針。
帝王淡漠又焦躁的話語在我耳邊響起,
“敢說出去,就殺了你。”
原來皇帝怕黑。
我的喉嚨小心滾動了下。
“陛下,臣婦有一計,可以緩解懼黑之症。”
“這間屋子沒有,趕緊搜啊,禦林軍來了,大家就白忙活了!”
“下賤胚子,當了皇帝還喜歡躲躲藏藏,果然是異國上供的賤人所出,一輩子都活得下賤。”
聽得出來,曾經的大皇子不大會罵人。
困住我的懷抱愈發收緊,之前是怕,現在是怒。
“殺了他們,朕答應你一個要求。”
誰?我嗎?
我要是這麼厲害,能讓人推進水裏,半天爬不上來?
他該不會是以為我能用簪子滅燈燭,就以為我是武林高手吧?
“哈哈哈哈,女配好慘。就會點花拳繡腿,被皇帝要求去跟刺客搏命。”
“這要是修仙世界,女配第一個變邪修,早晚把這群癲人都吸了。”
“別去,把皇帝打暈,跟他圓房,借著皇帝的勢力往上走。”
“蛙趣,這有點太扯了,姐妹。這麼個陰暗批當皇帝,肯定不喜歡威脅,他清醒過來,不得把女配搞死。”
“天,真要這樣的話,皇帝就不潔了,我可不想看他跟女主在一起的劇情了。”
第一條建議我可以聽,但這第二條,風險實在太大了。
帝王心思深不可測,萬一有個不慎,雙親先得給我收屍了。
“怕了,你是想死在我手裏,還是出去搏一搏?”
銀針逼近喉嚨,我迫不得已地抬高了脖子,正好看見皇帝的麵容,
冰冷、狠厲,眼神中燃燒著陰鷙憤怒的烈焰。
這樣一個人,若是他不願,定會生生活剝了強迫他的人。
“這間好像沒查過,進來看看。”
“別放過一間,皇帝最是狡詐。”
房門被人踹開。
我隻好帶著皇帝躲進床榻,聽著幾人越來越逼近的腳步聲,驚懼之下,我掐了一把大腿,
嬌聲喊道,
“大人,啊,輕些。”
錦被下,是皇帝眯起的眼眸。
我雙手合十,求皇帝配合下,把他們糊弄過去。
放在我脖子上的手收緊力道,皇帝無甚感情地發出一聲,
“呃啊。”
“呦,怎麼還有對野鴛鴦?這還搜嗎?”
“混賬東西,給他們拉起來,哥幾個在前麵玩命,他們在後麵享上福了。”
氣死了,野鴛鴦的命就不是命嗎!
錦被被驟然掀起,如末的煙霧撲麵襲來,刺客被撒了滿頭,大刀胡亂揮舞著。
銀針飛射,我用盡平生最大速度,趁其不備解決了幾個人。
還沒來得及好好喘口氣,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你撒的是什麼?”
這麼驚險的時刻,還在乎這種細節嗎?
我拉著皇帝先躲進衣櫥中,打開房門,營造一種刺客已經搜過這間屋子的假象。
衣櫥內,我和皇帝四目相對,直到周身的血液越來越熱,
我才覺出幾分不對。
紅暈染上皇帝的雙頰,他看我的眼神越發幽深,扣在我腕上的力道也越來越重。
“陛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