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83年春節，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坐在屋裏的周文臉色卻平靜得如死水一般。

他環顧四周，黯淡的眸子裏流露出一絲不舍，但還是閉眼召喚出了係統。

“確定要脫離這個世界，回到現代嗎？”

沉睡許久的係統望著滿屋子嶄新的家具，以及牆上幸福相擁的一家三口合照，有些不確定地開口。

“確定。”周文眼底悲意湧動，卻回答得十分堅決。

“那好，通道將會在七天後開啟，到時你便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嗯，好，我知道了。”周文聞言點點頭。

係統消失的下一刻，房門被李媛推開，帶著兒子周可聞走了進來。

“阿文，你怎麼臉色不太好啊。”

看見周文臉色蒼白，李媛的心猛地墜了下去，立馬鬆開孩子，上前去探周文的額頭。

“我沒事。”周文淡淡地抬手拂開李媛的手，刻意忽略掉對方滿眼的擔憂。

說完周文便要起身，周可聞卻小跑過來，用軟乎乎的胳膊抱住他的腰：“爸爸你哪裏不舒服？告訴可聞，可聞幫爸爸揉揉。”

六七歲的娃娃抬頭望著他，亮晶晶的眸子微微泛紅，軟糯的聲音帶出哭腔，稚嫩的臉上滿是擔憂和心疼。

可憐巴巴的模樣無論是誰的看了都會忍不住心疼，可周文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句安慰的話都不想說。

察覺到他的冷漠，周可聞下意識望向一旁的李媛。

李媛雖然也覺得不對勁，但以為周文隻是身體不舒服，一時緩不過勁，也就沒多想，伸手一把將孩子拉了過去。

“爸爸不舒服，我們不打擾爸爸，讓爸爸好好休息，快點好起來。”

“周文，你好好休息，我去做完飯。”

李媛拍了拍周文的肩膀輕聲安慰，然後不容拒絕的將周文扶起來，扶到床上，又抓過被子給他給上，連被角也掖得嚴嚴實實，唯恐男人被吹到一絲風。

若是放在從前，麵對李媛這樣溫柔細心地照顧，周文的心中早就欣喜若狂。

可現在他卻一句話也不想說，滿心都是一個念頭，盡快離開這裏，回到父母身邊。

見周文依然不說話，李媛也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出門，帶著周可聞去了院子裏。

母子倆折騰了好一會，才抓住一隻雞，笨手笨腳地將雞割喉放血。

“哦喲，可聞她媽，這可是下蛋的母雞，殺了多可惜啊！”

鄰居劉嬸從門外路過，探頭瞥了一眼，見狀忍不住一臉肉疼。

“周文這兩天身體不太舒坦，我尋思燉鍋雞湯給他補補身子。”

李媛抬頭衝著劉嬸解釋，一邊說一邊動作生疏地給雞褪毛，手忙腳亂的，不小心把一根雞毛弄到了臉上，使得她白嫩姣好的麵龐看起來有幾分淩亂。

周可聞則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不停往灶裏添柴。

同時忍不住奶聲奶氣地催促：“媽媽，你快點把雞毛拔幹淨，咱們早點把雞湯燉好，爸爸喝了雞湯，就不會再難受了。”

說著又彎腰撿起一截柴火投進去，因為太著急，手被躥出來的火苗燎了一下，頓時紅了一片，卻強忍著沒喊疼，隻盼望著親媽能早些將雞湯燉上。

劉嬸看見這一幕，臉上說不出的羨慕：“要說啊，周文可是咱們這一片最有福氣的了，娶了你這麼一個賢惠美麗的媳婦，又有這麼一個乖巧懂事的兒子，真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劉嬸您可別這麼說，周文這些年為我們這個家付出不少，要不是被我和可聞的拖累，累垮了身子，落下病根，也不會動不動就生病......”

李媛說著有些哽咽，眼中滿是心疼和愧疚。

躺在床上的周文將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楚，可是心中沒有任何波動，反而離開的心思愈發堅定。

母子倆忙到天黑，才端著一大盆雞湯進屋。

“爸爸，這是可聞和媽媽特意給給您燉的雞湯，喝完就不會再難受了。”

周可聞從李媛手裏接過雞湯，小心翼翼端到宋吟麵前，舀起一勺顫巍巍往他嘴邊喂。

周文卻並沒有喝，而是抬頭瞥了一眼旁邊裝著雞湯的白瓷盆。

果然，裏麵隻有顏色淺淡如水的湯，連半塊雞肉也沒有。

他原本就沉悶的心瞬間墜到了穀底：“放那兒吧，我沒胃口。”

聞言母子倆眼裏不約而同地流露出失望，而後又都張了張嘴，似乎有話想說，但最終兩人都沒開口，隻是臉上的著急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明顯。

周文看在眼裏，卻默不作聲，靜靜地看兩人表演。

過了幾分鐘，兩人見他依舊沒有要喝的意思，終於按耐不住。

“周文，剛回來的時候，村長說可聞下學期的入學手續出了點問題，讓我帶他過去一趟。”

李媛眉眼微微下垂，語氣慌亂打結，似乎害怕他生氣。

“去吧，上學的事兒要緊。”周文淡淡地點了點頭，聲音輕得有些飄。

“周文，你趁熱把雞湯喝了，好好休息，我和可聞快去快回，晚些時候咱們一家三口一起放你最喜歡的煙花，回來的時候買了不少呢。”

李媛聞言如釋重負，嘴上溫柔叮囑，腳步卻半點沒停，話音還沒落，便已經抱起孩子轉身。

周文透過窗戶望著兩人急匆匆離開的背影，靜如死水的眸子終究還是忍不住泛起一絲苦笑。

如果沒猜錯的話，自己親愛的妻子和兒子，應該是急著給沈言送雞湯去了吧。

周文的思緒翻湧，恍惚間回到十年前。

那時他意外觸發係統，被傳送到了這兒，成了借住在李媛家裏的一名知青。

剛開始他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嘗試喚醒係統，發瘋般想要回去。

可是看著無依無靠的李媛，他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決定暫時留下，幫她度過難關。

卻不想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兩人竟生出了別樣的情愫。

從此他越陷越深，一個人扛起了一個家，拚命賺錢幫李媛治病，養孩子，累出一身病痛，甚至為了照顧李媛而放棄考大學。

原以為自己的拚盡全力的付出能夠換來李媛全心全意的愛。

可自從她的竹馬從大西北逃回來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李媛開始經常找借口出去見他，還把自己辛苦掙來的糧食和錢全部送出去貼補。

甚至他們搬到了城裏，李媛也沒忘了帶上他，花大價錢給他租房子安家。

而最令周文痛心疾首的是，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也很快便被沈言的甜言蜜語蠱惑，不僅幫忙打掩護，還偷偷認他做了幹爹。

要不是他擺攤時偶然撞見幾人在公園劃船，親昵的模樣宛如一家三口，還不知道會被蒙騙到幾時。

思緒已然飄回，周文的心卻依舊像撞破一切的那刻般發出尖銳的疼痛。

不過是一對白眼狼罷了，他不要了就是。

看著麵前的雞湯，周文輕輕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摻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