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製氧機裏氣泡破裂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哐當”一聲打破了病房內的安靜。

12樓讓裴南禹跑得鼻尖冒汗，他氣喘籲籲地看著床上的人。

柳煙程連忙扯出一個微笑想要安撫裴南禹，可因為生病這抹笑容有些虛弱無力。

“南禹，我沒事，你不要這樣著急......”

“閉嘴！”

“早不住院晚不住院，偏要選今天，你明知道離白今天回來，非要耍這些小手段嗎？”

裴南禹的聲音很大，像錘在柳煙程的心上的一記重拳，錘得她喘不過氣來。

朝夕相處三年，過往不管裴南禹發什麼樣的火，隻要柳煙程向他撒嬌，裴南禹就會消氣。

所以裴南禹的朋友戲稱她為“消防員”。

但這一次，柳煙程張了張嘴，什麼也沒做。

說什麼呢？說住院不是故意的？說自己快要死了？

最終她隻抖著嘴唇說了一句：“抱歉。”

裴南禹一愣，他已經做好了柳煙程撒嬌的準備，但她沒有。這種微妙的失控感讓裴南禹很不舒服。

勁爆的舞曲打破這份沉寂。裴南禹點開手機，沙啞性感的女聲回蕩。

“哥們這多少年都不回一次，你個狗東西不露麵？該不會是又陪著你那個小金絲雀吧！嘖，膩膩歪歪惡心死了。”

嬉笑聲順著聽筒傳過來。裴南禹的怒火瞬間消散，以往不達眼底的桀驁笑容也真心許多，語氣中帶著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溫柔。

“胡說什麼呢，說了是玩玩而已。玩玩懂不懂？等著，半個小時到。”

電話掛斷，裴南禹的笑容也就此消失。

他粗暴地拽起柳煙程的胳膊，“知道你沒事，你就仗著我心疼你，你不煩我都煩了。”

話落，他一把扯掉柳煙程的氧氣麵罩，“和我走，離白想見你。”

驟然減少的氧氣讓柳煙程眼前一黑，她下意識掙紮。

“你別這樣，南禹哥。我頭暈，你放下我。”

裴南禹被撲騰得心煩，用力鉗住柳煙程的下巴，“柳煙程，我真是把你寵壞了。你還記不記得你的身份？別忘了你簽的合約！”

柳煙程的心驀然一空，像被吃掉一塊。

她記起來了，她是裴南禹的契約女友，是夏離白的替身。

裴南禹眼中浮現一絲不耐，手上也加大了力氣，“從簽訂合約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你隻是替身，別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

他的聲音低了些許，又帶上幾分嘲弄。

“你該不會是把那些玩笑話當真了吧？”

這一瞬間，柳煙程很想質問裴南禹。

若隻是玩笑，為何你從不反駁你的兄弟們叫“小嫂子”？

若隻是玩笑，為何要給她希望？

但她隻能將這些洶湧的情緒死死地按壓在心底。

“好，我知道了，裴先生。”

裴南禹拉著柳煙程跑出病房，路上遇見了巡房的護士。

“柳醫生這是去哪？”

“你不用管，沒看到她男朋友在嗎？我聽說有人帶了一後備箱的紅玫瑰，肯定是柳醫生的男友給她送驚喜來了，可真讓人羨慕啊。”

一路小跑下樓，對正常人來說不算什麼的運動量讓柳煙程一陣眩暈，她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

剛才她聽到了護士們的交談，也看到了填滿後備箱的火紅色。

玫瑰很美，但很可惜，這不屬於她。

耳上傳來的刺痛讓她摸向自己的左耳。鮮血沾上了指尖，應該是剛才拉扯時耳釘劃破了耳垂造成了傷口。

她不由得看向裴南禹的右耳，那裏有個全然陌生的心形耳釘。

“裴先生，今天的耳釘很適合你。”

這樣陌生的稱呼讓裴南禹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

“膩了，換一個。”

柳煙程喃喃：“是膩了呀。”

與裴南禹相識是在心理診所，柳煙程做前台兼職，而裴南禹陪著朋友看病。那時候柳煙程不僅要賺學費，還要定期給孤兒院打錢。所以當裴南禹拿著份合約，讓她當契約女友時，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後來隨著二人交往加深，柳煙程知道了裴南禹找上她是因為她的陽光開朗和女孩一樣。得知這一點後，柳煙程就更堅定了安分守己隻做契約女友的想法，盡管那時的裴南禹對她極盡嗬護。

直到她被人綁架，裴南禹抱著她從山坡滾到山腳。那一次他傷的很重，斷了好幾根肋骨。

裴南禹抖著手從自己耳朵上摘下帶血的耳釘，強硬地按在柳煙程耳垂。看著柳煙程疼得眼淚汪汪，他笑得很開心：“扣好了，不能再把你丟了。”

柳煙程破涕為笑，一顆心就此萌動。

自那以後二人就像正常情侶一樣。她想讀研深造，他陪著她學習。她想出去旅行，他就親自駕車。她的膽子被他寵大，跟著他搬家，跟著他進入他的交際圈，再也離不開他。

她想，她可能是不同的吧。

直至現在，他膩了。

原來被困住的隻有她。

柳煙程眨了眨酸澀的眼，給老師發去微信。

“老師，麻煩你幫我聯係一下手術，越快越好。”

那邊回複也很快：“半個月，你抓緊時間辦手續。”

柳煙程之前被查出心臟病，她懇求老師為她保密，所以裴南禹隻以為她是低血糖和貧血。

柳煙程幾次發病都是因為聽說裴南禹要去挑戰極限運動，卻沒想到竟然被當成纏人的手段。

想到這裏，柳煙程一哂。

她也想是裝的，但很不幸，不是。手術風險很大，運氣差一些會死在手術台上。

但若是不做手術，她也活不過30歲。

不過這些都沒必要告訴裴南禹，她本就孤身一人，與他不過是契約關係，死後還要再纏著他幾十年嗎？

那樣太無趣，太惡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