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雪行屍走肉般的走回了家,看到裏麵亮著燈光,心中諷刺,因為她知道這燈火並非為她所燃。
自從五年前,柳紅杏被她父母接回家,她的噩夢就開始了。
柳紅杏就像個掠奪者一般,開始是她一半的床鋪,後來是她的零食,衣服,再後來連父母也站到了柳紅杏那邊,現在連她唯一的愛人也要被搶走。
這明明是沈聽雪的家,裏麵是她的家人,她站在門口卻顯得格格不入。
父母的疼愛全都給了柳紅杏,房間中的歡聲笑語猶如一道道刀刃,深刺沈聽雪的內心,他們已經多久沒有這麼對自己笑了?
沈聽雪自己都記不住了。
她深吸口氣,推開大門。
家中的笑聲戛然而止,沈父沈母正在給柳紅杏挑新衣服,他們不耐的看了沈聽雪一眼。
“跑哪兒去了,鬼混到這麼晚才回來......”
隨後沈母就懶得理會沈聽雪,川劇變臉一般,對柳紅杏慈愛道:
“杏兒,看,這幾件都是你爸攢了幾個月的布票給你換的,你快試試!”
沈聽雪看著柳紅杏穿不完的新衣,再低頭看向自己單薄的衣衫,已經洗的發白發透了。
從前爹娘總是說,紅杏是女兒家,身子弱,所以要把家裏最暖和的衣服給她,可是他們忘了,沈聽雪也是女兒家,她也需要溫暖。
沈父卻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對沈母使了個眼色。
沈母也立刻會意,假笑著上前來拉沈聽雪的手:“聽雪啊,來,你也來試試衣服,這是你爹特意給你買的羊絨大衣,穿上看看。”
沈聽雪麵無表情看著眼前的大衣,後退一步。
“媽,你忘了,我羊毛過敏,喜歡羊毛大衣的是柳紅杏。”
沈母頓時臉色一冷,似乎在責怪沈聽雪不給麵子,但很快她就像想起什麼一般假笑道:
“好孩子,你妹妹進廠的事,你問廠長了沒?反正你是大學生,以後還有別的機會!”
沈聽雪聽到這話,眼神漠然,沒有開口。
沈母見她沉默,瞬間怒了。
“沈聽雪,不就是一個進廠名額嗎,這是咱們全家欠紅杏的,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欠柳紅杏的?
沈聽雪心中苦澀,她無數次捫心自問,自己到底欠了柳紅杏什麼?
為什麼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慷他人之慨,逼她來還?
就算要還,父母,愛人,疼愛,全都被搶走,也該夠了吧?
沈父見沈聽雪還沉默不語,頓時來了火氣,劈頭蓋臉就是一巴掌抽在她的臉上。
啪!
“混賬東西,當年要是沒有你柳家叔嬸,你爹娘就要被燒死在火裏了,你怎麼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把進廠的名額讓給紅杏,小心我跟你斷絕父女關係!”
這一巴掌抽的沈聽雪眼前發黑,五道通紅的掌印瞬間出現在她那素白的麵孔上。
沈聽雪原以為自己不會再心痛了,可是感受著臉上劇烈的痛楚,她還是心如刀割。
柳紅杏在一旁眼珠一轉,故作委屈,哭天抹淚道:
“嗚嗚,爸,媽,你們不要再逼姐姐啦,可能我這輩子就沒有進廠的命吧,也是,誰讓我沒爹沒娘,活該是個多餘的呢......”
說罷,她捂臉就向外跑去。
沈父沈母連忙叫著心肝,上前撫慰。
“好孩子,你瞎說什麼呢,這就是你的家,我們就是你的親爸親媽,那進廠的名額一定是你的,誰敢搶你的東西,我們第一個不答應!”
說罷,他們惡狠狠的瞪向沈聽雪。
好像她不是他們的女兒,而是階級敵人。
柳紅杏這才破涕為笑,隨後她故作善解人意的樣子道:
“姐姐,你真的願意嗎?要是你不願意,那我就立刻離開,絕對不會勉強你半分的!”
“看看紅杏,再看看你!”
沈父指著沈聽雪怒道:“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看把你妹妹欺負的,還不趕緊給她道歉?”
沈聽雪捂著紅腫發燙的臉,麵無表情的從沈父沈母臉上掃過。
他們明明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卻偏心偏到了天邊。
有時候,她都在想,自己就算去省裏當研究員,她父母都未必會發現吧?
“你還不道歉!”
就在沈父還要上前,再給沈聽雪一巴掌時。
突然,房門被打開。
於誌成大步走了進來:“沈叔,聽雪已經跟廠長說完,把進廠的名額讓給紅杏了。”
沈父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他冷哼一聲:“算你識相,行了,沒事就別杵在這裏礙眼了。”
沈母也是一把搶回那件羊毛大衣,對沈聽雪道:“既然你對羊毛過敏,這件衣服就給紅杏吧,反正你也有衣服穿。”
沈聽雪聽到這話,先覺可笑,隨後就是無比的淒涼。
有衣服穿?
是指她身上這件已經洗的透亮的棉布衫嗎?
可是房間內已經沒有人在乎沈聽雪的感受了。
沈父沈母都在興奮的討論怎麼送紅杏進廠,畢竟這個年代進廠可是鐵飯碗,值得設宴辦席了。
沈聽雪聽著他們興高采烈的議論,渾身上下的血液一點一點冷下去。
她望著窗外蕭瑟的風聲,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像是破了個洞一般。
“沈聽雪,不要再傷心了,不值得的......”
既然他們都不需要自己,自己也不必存在於他們的世界。
是時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