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似乎篤定我離開他們隻能乞討過活,可我理賬、書畫樣樣精通,討個活計並不難。
自從和李叔相認,更是衣食無憂,還順道將他府中的所有兵書都爛熟於心。
沈慕煙感受到我的刻意疏離,語氣還柔了幾分,“這半年,家裏也曾尋過你。”
我淡笑,“恩,我知道。”
我沒再多說,又轉過頭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因為一個月前,我確實遇到過沈慕煙的馬車。
那天僅僅是聽到沈家的一個小廝提起,沈慕煙早上問過我一句,我就興高采烈地跑去府中找她。
被看家護衛攔在門外後,我又按照丫鬟的說法趕去西山尋正在踏青的沈慕煙,滿腦子都是她見到我後驚喜的樣子。
還沒見到沈慕煙,幾輛華麗的馬車就停在了我跟前。
“喲,這不是沈家小姐丟掉的狗嗎?”
史家二公子開口,一眾紈絝全都附和。
可父親教導過,男人的拳頭不可爭一時之長短。
他見我並不理會,臉上露出不悅,又伸手推了我一把,我往後一踉蹌,引得眾人哄笑。“謝娘子,沈家不要你,來我史家唱戲也是可以的。”
“靠女人養也挺好。可別學你爹,能力差還非要去前線衝,聽說死的時候,頭蓋骨都被敵人削掉一半咯!”
這句話讓我眼睛瞬間啐血,我捏緊拳頭,身子剛動,就被他身邊的五個保鏢壓住。
史家二公子恨恨地說:“今天也算你倒黴,沈家那個義子讓我在沈慕煙麵前丟盡了臉,不能打他,打一條狗沈家總不會說我什麼。”
這時,沈慕煙的馬車正好駛來,我掙紮地大喊,顯然車上的沈慕煙聽到了我的聲音,側頭朝我們的方向看了看。
可眼神剛和我對上,就被淩雲錦扶臉轉了過去,然後不再看我一眼,嬉笑打鬧地就從我眼前駛了過去。
我不得動彈地怔在那裏,周圍都是這群人的嘲笑聲。
“謝玄安,你要笑死我嗎?我現在覺得打你都沒意思了。你在人那,連個屁都不是!”
眾人的哄笑聲像一把把尖刀不斷地刺進我的身體。
我想起李叔的勸告,京城貴胄商賈子弟多紈絝,我性子不適合和他們相處,他勸我早點隨他入軍、遠離京城才好護我周全,又可以大展抱負。
可我,如何舍得沈慕煙。
那天,史二公子沒有打我,卻比殺了我還難受。
父親的壯烈在這些人看來是愚蠢,我的忍讓是懦弱,而我對沈慕煙的真心,在她的眼裏,也隻是無趣的糾纏。
有些事,一定要被外人打碎才會看清。
我看著史公子離開的背影,心裏的微光慢慢泯滅,但另一簇爭權奪勢、為世人請命的火在飛速生起。
來到沈老夫人院裏,戲台子已經搭好了,女駙馬的戲服放在後台等著我換上。
我朝著老夫人行了禮,就朝著後台走去。
為了討得沈家人的喜歡,我不顧世俗偏見,特意練了一手好花腔,每年老夫人生日,我都會上台唱上幾場,這好像成了沈家的保留節目。
戲班黃班長將花旦的衣服遞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公子,麻煩了。”
雖然男人唱旦角的多,但大多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而我怎麼說也算是養在首富家的。
黃班長剛教我的時候,也覺得我隻是一時興起。沒想到,教到最後,我無論扮相還是唱腔,都勝過班裏的台柱,老夫人和其他賓客,非我唱不聽。
幾曲下來,我已經汗流浹背,厚重的妝容和包裹的戲服,讓我渾身不舒服。
剛卸完妝下台準備入桌,就聽見淩雲錦略帶嘲諷的聲音:“還是玄安哥身段好,將旦角的柔美表現的淋漓盡致。像我這種隻會舞刀弄槍的,可做不來。”
沈老爺一聽見這話,立馬向我投來厭惡的眼神。
我微微淺笑,並不理會,即將要成為過去的人和事,實在沒必要浪費精力。
淩雲錦的陰陽並不是第一次,越理他越來勁。
說來可笑,淩雲錦本是我父親在戰場上撿來的孤兒。
父親說,當時在死人堆裏發現滿身血汙的他,哭著跪求父親帶他回去,願意當牛做馬,隻求能給口飯活下去。
父親不忍心,將他帶回府當做義子來養。
誰知道,君子六藝,淩雲錦一樣都學不進去。父親一開始也惋惜,後來幹脆隻道是個人天賦不同,不再過問。
後來父母去世,他隨我一起來到沈家。
在討得沈家人歡心這件事上,他卻天賦異稟,不到兩年,就轉而成了沈家的義子。
我這個沈家救命恩人的兒子,卻成了沈家傭人中的傭人,未婚妻口中的癩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