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生那一刻起我的耳邊就縈繞著一句話:你怎麼不去死。
說這話的是我的爸爸媽媽和同胞弟弟。
弟弟為了錢把我騙上他同學的床,
我媽催我生孩子過繼給沒有生育能力的弟弟,
我爸得知我有抑鬱傾向,為了高昂的理賠立刻給我買了份保險。
這些都隻是因為我是個早晚要嫁出去的外人。
我飽受壓迫的二十五年在拿到檢查報告那一刻,
忽然鬆了一口氣,
全家人都討厭的我終於要死了。
1
事情還要從暑假的最後三天我回了趟家說起。
家門打開,我媽堵在門口,赤裸裸的眼神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居然還有臉回來?看看你把你弟害成什麼樣了?」
她瞄了一眼我空蕩蕩的兩手,聲音又提了幾分。
「你不是得了獎學金嗎,有錢也不知道拿回家孝敬父母,在外麵鬼混夠了才知道滾回來,一猜就是去做些傷風敗俗的事。」
「有朝一日要是人家找上門來了,我們可不會管你,愛死哪去死哪去!」
我站在逼仄的樓道裏,又悶又熱,腹部隱隱作痛,小腿腫得像節蓮藕。
屋裏的薑以清吹著風扇,端著蓋滿紅燒肉的飯碗正坐在茶幾上看球賽。從小到大,我每次進家門都要被罵上一回。
對我媽來說我連呼吸都是錯的,她巴不得我死。
但很快,她就能如願了。
「就不能關上門說嗎?讓鄰居聽見了丟不丟人。」
我爸起身撂下碗筷,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沒吃就吃點吧。」
我媽剜了我一眼,坐到沙發上繼續嘟囔著,「到底是個賠錢貨,回回都趕著飯點回來,少吃一頓能死啊。」
我掃了一眼桌麵,薑以清不喜歡吃過夜的菜,我媽都是現炒現做,所以每盤菜量都不多。
鍋裏剩的米飯連一勺都盛不滿,我媽搶過勺子把那點米飯又蓋在了他兒子碗裏冒尖的紅燒肉上麵。
我掰了半個饅頭,蘸了蘸紅燒肉的盤底。
隔著廚房的門,他們一家三口的笑聲好像一隻扼住我咽喉的大手,連帶著饅頭都變得難以下咽,足足吃了快半個小時。
廚房門又被拉開,薑以清把筷子從我頭頂甩過來,青花碗在桌上轉了好幾圈才停下。
他打了個響嗝,黏糊糊的聲音落在我頭頂,「最後一個吃完的,刷碗。」
自我懂事起就是廚房的常客,寫作業的時候也要被喊過來洗個蔥剝個蒜,再大一點我在廚房的時間就越來越長。
這時候,透過窗子,能看見在樓下打籃球的薑以清。
小時候他貪玩不回家,我媽就端著碗下樓坐在場邊,等他玩累了趕緊湊上去喂上一口。
而這隻碗最後也是要我刷的。
我深吸一口氣,把碗盤收進了水槽裏。
沒什麼抱怨的,習慣了。
2
上大學以後,我的房間就變成了雜物間,本來就不寬敞現在連張床都沒有了。
我擦幹手,翻出了一床被子,打算鋪個地鋪睡一會,就隨手關了房門。
沒想到,下一瞬我媽就衝了進來,薅著我的頭發按在還沒來得及攤開的被子裏。
口鼻被掩住,我幾近窒息。
我媽在上頭劈頭蓋臉地罵著,「薑以清!讓你刷幾個碗就給我摔門甩臉子的,我養你還不如養一條狗,狗還會搖尾巴!」
「我看你這個脾氣,以後嫁到婆家去也要被罵死打死,到時候我們可不會管你,就讓你好好被教訓教訓!」
我費力地伸手推開她,她又瞪起眼甩了我一巴掌。
「不愛回就別回來,願意死哪去就死哪去,我好吃好喝地供你這麼大,還使喚不得你了?」
「天天喪著一張臉!我是你媽!不是你冤家!」
我捂著半邊臉,一手攤開被子,「您還知道您是我媽啊。既然覺得養女兒沒用,養兒子好,以後有事就找你兒子,不要找我。」
望著她猙獰的臉,我心裏又酸又澀。
「之前沒回來是因為我要打工賺學費,那點獎學金還是我一學期的生活費。成天張口閉口就是錢,你有關心過我嗎?你有看到我這兩條腫起來的腿嗎?」
我媽站起來白了我一眼,「你個腦子真不知道怎麼考上的,大學可以貸款,還沒有利息,你畢業之後再慢慢還不就好了!有便宜都不知道撿。」
「稍微受一點苦就到處嚷嚷,別人誰不是這麼過來的,腿腫怎麼了,腿腫又死不了人!」
我笑出了眼淚,腿腫死不了人,但是肝癌晚期卻是必死無疑。
我媽罵罵咧咧地走了,去客廳和她的丈夫兒子一起罵我。
裝雜物的箱子下壓著一張照片,我撿起來一看是我和薑以清的滿月照。
他被爸媽抱在懷裏,我一個人躺在前麵。
我和薑以清是剖腹產生下的龍鳳胎,同時出生。
當初我爸媽商量著告訴醫生,女孩是姐姐,男孩是弟弟。
為什麼呢?
因為姐姐要照顧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