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上,我安靜地坐在蕭城淵身側。
玉階之上,皇上與滿朝文武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席間忽然有大臣提議,請今科狀元即興賦詩一首。
皇上聞言大悅,欣然應允。
隨後一道清潤如玉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臣領旨。”
那聲音刺入我耳中,如同千萬把利刃穿透了我的心口,讓我的心臟劇烈地抽搐起來。
我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從席間起身,一席月白儒衫,俊秀挺拔。
他謙卑地朝皇上行禮,又隨景題詩。
他的嗓音溫潤如春雨,清冽似山泉。
賦詩之人的名字我曾喚過無數次——衛無爭。
說起來,我還可以喚他一句師傅。
因為我的丹青技藝,便是拜他所授。
我十一歲那年冬日,父親請了幾位夫子來府上,教導兄長們和嫡姐讀書。
衛大人與父親交好,便也將衛無爭送來一同求學。
身為庶女的我按照規矩不能入學堂讀書,卻因為好奇夫子教授的知識,總是偷偷躲在學堂外的老榕樹下,遠遠地聽著嫡姐和兄長們讀書。
那日,眾人下學散去後,獨有一個白衣少年留在堂中,執筆專注地作畫。
我在樹下看得入神,他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抬頭望來,唇邊帶著溫和的笑意。
和他對上視線後,我慌亂地想要逃開。
剛跑了兩步,卻又按捺不住對畫作的好奇,回頭看時,正見他含笑朝我招手。
我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自覺地朝他走去。
他將手中的毫筆擱在筆架上,案前鋪著一幅素白如雪的玉蘭圖。
“真好看。”
我不禁讚歎。
他溫柔地看著我:
“你就是商嫿吧?”
我有些詫異,不知道他為何會知道我的閨名。
抬頭望向他時,晚霞透過窗欞灑在他臉上,映得他如玉般的麵容更顯清俊。
好像娘親給我講的故事中的天上神仙。
我不自覺放輕了聲音:
“你是誰?”
學堂裏的外姓男子有好幾位,我那時並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那少年輕輕一笑,修長的手指執筆,在紙上寫下三個清雋的字:“衛無爭。”
衛無爭。
我在心底默念了一遍,便記在了心裏。
衛無爭看出了我對丹青的癡迷,便與我約定,待兄長們下學後,我可來此處跟著他學畫。
經年累月,在他悉心指導下,我的畫技大有長進。
有一日,娘親無意中發現我藏在閨房的畫作,非但沒有責備我偷學,反而紅了眼眶,心疼地說:
“可憐我的阿嫿,偏偏投生為庶女,處處都要遮掩鋒芒,屈居人後。”
“若是投生為嫡女,憑我阿嫿這手丹青,定能名震京華。”
我連忙擁住她,輕聲安慰:
“娘親不要難過,我從未怨過自己是庶女,能做您的女兒,已是女兒今生最大的福分。”
宮宴散場後,我被蕭城淵帶到了禦花園中。
但他並沒有和我搭話的意思,我也隻是沉默著走在他的身後。
思緒還停留在方才衛無爭吟誦詩句的身影上。
他作的詩中每個字也在我心中縈繞不去,宛如蛛絲纏縛,讓我胸口滯澀,難以呼吸。
走在前方的蕭城淵不知為何突然止了步,我恍惚間差點撞上他挺拔的背影。
我抬眼望去,這才發現衛無爭正迎麵朝著我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