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幼魚忽然想到什麼,緊緊盯著院長說:“你說江慕白死了,那他的屍體呢?墓碑呢?他隻有江慕天一個親人了,江慕天也不知道,你們醫院難道不通知家屬處理他的後事嗎?”
她越說越覺得是假的。
紅著眼睛,大聲說道:“江慕白你出來!我知道你在!你別想用假死騙我!我才不會上當!”
可是說到最後的時候,她的聲音分明隱隱顫抖著,帶了哭腔。
而以前那個不管什麼時候、在做什麼,聽到她哭,一定會立刻出現的人。
這一次沒有再出現。
院長臉上的皺紋更深,他歎息著說:“不通知家屬,是慕白自己的意思,他死前已經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後事。”
程幼魚固執地問:“什麼安排?人死了總要有屍體吧?總要有墓地墓碑吧?江慕白死了,他的墓碑在哪裏?”
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期待卻又帶著隱隱恐懼地看著院長。
期待從他嘴裏聽見他說他是配合江慕白騙她的。
恐懼院長真的告訴她江慕白的墓地所在。
可院長沉思了片刻,就在程幼魚以為他剛才真的是在說謊時,他抬起頭看著程幼魚說:“慕白確診後,簽了遺體捐贈協議書,他的遺體用於醫學研究,身上的一部分器官已經捐贈給了需要的人,還有一些不適合捐贈的器官,同樣用於醫學研究。”
程幼魚腦子裏發出一聲嗡鳴,嗡嗡的聲響讓她好像聽不清麵前的人在說什麼。
隻看到他的嘴唇在蠕動,似乎在說著什麼可怕的字眼。
她不想聽,卻不能不聽。
“程小姐,不要哭了,別為慕白難過,他走的時候說了,遺體能夠幫助別人、能夠用於醫學研究,是很有意義的事情......”
程幼魚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她倔強地抬手擦掉眼淚:“我才不難過,我不會為他哭。”
可她心裏分明像是被什麼鑿出了一個大洞,寒風從其中呼嘯而過。
痛不欲生。
她想要詢問院長,江慕白的遺體在哪裏,可隻是想到這幾個字,就覺得渾身痛得發抖。
試了幾次,終究說不出口。
“程小姐,你想去看看慕白嗎?我可以......”
程幼魚驚恐地說:“我不看!”
她轉身奔逃出醫院,不知道走了多久,發現自己在熱鬧的商業街上。
又是一個人聲鼎沸的周末。
步行街上人頭攢動,店鋪裏播放的歌聲若隱若現。
程幼魚恍惚聽到,是江慕白最愛聽的那首歌。
她茫然地站在大街上,不知道為什麼,想起幾年前她和江慕白剛在一起時的時候。
也是這樣天氣晴朗的周末。
他其實更喜歡看書、對著電腦看文獻。
可她喜歡熱鬧、喜歡逛街。
所以周末他會換掉他的文獻、合上厚厚的書籍,耐心地陪她一起穿梭在喧鬧的街市之間,去嘗嘗新開的小店、買一些用不上但是好看的裝飾品。
他會陪著她試衣服、鞋子,給中肯的意見。
那時候每家店裏的店員、還有店裏的顧客都會羨慕她有個長得這麼帥、還對她那麼好的男朋友。
他們相約好要這樣過一輩子。
她從來沒有想過。
原來江慕白的一輩子......那麼短暫。
程幼魚恍惚覺得,她似乎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噩夢裏。
夢裏江慕白沒有跟她告別,他悄悄地死了。
可是隻要夢醒了,江慕白還在。
他還是她男朋友,他們住在一起,每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將人生的每時每刻填滿。
“啊,對不起對不起。”
站在人流中的程幼魚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對方連忙道歉。
她卻看也不看,喃喃說道:“沒關係......”
“可是你在哭,撞到哪裏了嗎?是不是很嚴重?要不要我們陪你去醫院做檢查?”
聽到醫院,程幼魚回過神來,反應很激烈:“我不去醫院!”
她終於看清了撞到自己的兩個女孩,勉強笑了一下,笑得比哭還難看:“我真的沒事。”
“可是......”
兩個女孩有些不放心,還想再問問。
程幼魚卻已經向前走去。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程幼魚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江慕天。
她按下接通鍵。
“程幼魚,你還沒有找到我弟嗎?他還在玩失蹤?”
他語氣嘲諷:“不愧是學神,玩這種把戲都比我們有耐心有毅力——”
程幼魚打斷了他的話,她冷冷地說:“他死了。”
江慕白僵住:“你說什麼?”
他幹笑了兩聲:“江慕白怎麼說動你跟他一起開這種玩笑的?這一點也不好笑。”
程幼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冷冷地又重複了一遍:“我沒有開玩笑。江慕白死了,胰腺癌晚期,發現時已經隻剩一個月時間了,他已經死了,死之前簽了遺體捐贈協議,器官移植。”
說完最後四個字,她突然握緊了手機,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