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姐姐,你和沈姐姐這是怎麼了?」
春香滿臉憂色地扶起我。
「沒事,我們鬧著玩呢。我還有些暈,能告訴我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從房間的陳設判斷,我隻能推測是在十年前的某個時間,具體哪天卻不得而知。
春香老老實實回答:「今年臘月二十三,再有兩天就是年關了。」
「居然是十年前的臘月......」
我喃喃自語。
「程姐姐,我覺得......」
春香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覺得什麼?」
我顰眉問道。
春香咬了咬牙:「我覺得姐姐您像變了個人。」
程瑤是書寓裏的二等妓女,她平庸粗鄙,內向自卑。
這與她出身貧農,十歲就被賣到青樓有極大關係,至少程瑤是這樣認為的。
記憶中,程瑤曾經有一次外出遊玩,卻在大街上偶遇老家鄉親。
她羞愧難當,唯恐被人認出,慌不擇路逃回了妓院。
從此,她對自己的出身更加懷恨在心,視為奇恥大辱。
而我的身世與程瑤恰恰相反。
我出身書香門第,是某高官的後代,自幼學習琴棋書畫,知書達理。
隻可惜風雲變幻,家道中落,便被賣到了這煙花柳巷之地。
成為妓女後,我博學多才,容貌出眾,很快成了書寓裏頭牌花魁。
我常以一支曲,一幅字,博得達官顯貴青睞,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隻是我渴慕新思想,向往自由,不願困於煙花之地。
我收回思緒,拍了拍春香的肩膀。
「春香,你現在記住,從前的程瑤已經死了。」
我把梳妝台上程瑤常用的胭脂水粉盡數收起,準備全部更換。
可我身無分文,隻得叫春香去借銀子。
「春香,你去幫我借些銀子,我盡快還。」
程瑤向來不修邊幅,衣著樸素,妝容俗豔。
長年的不健康生活也讓她身體大不如前。
我斷然不能讓自己重蹈覆轍。
「姐姐,我去找媽媽要,最多借得五兩。」
「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
我領著春香去了南京路的繁華商鋪。
旗袍、羊毛呢大衣、繡花鞋、絲襪,尤其是各色內衣,
樣樣都選最時髦的,花去三四兩銀子。
又去一家名媛常去的美發店燙了短發,留著時下最流行的劉海。
回到房間,我吩咐春香打來熱水,認認真真沐浴更衣。
穿上嶄新衣裳,整個人精神煥發。
端詳銅鏡中的自己,容貌還是程瑤的容貌,
但去掉了那股子粗俗氣,多了幾分清麗雅致。
從今往後,我要做回從前的沈梅。
每天早上,我沏了壺龍井,開始品茗習字。
而晚飯後,我開始勤學新思想新知識,閱讀實時新聞,學習時下最新潮的交際禮儀。
重獲新生的感覺妙不可言。
這段時光,我盡情享受著重回青春的自己,發掘自己的興趣和才能。
除了提升內涵,我也沒忘了尋找商機。
畢竟一個人要真正自由,首先要實現經濟獨立。
上一世作為妓院的頭牌,我結識的達官貴人不在少數。
我暗中拜訪了幾位,打聽時下熱門的投資項目。
財東劉老板是妓院的大主顧,經商多年,極其精明。
他提點我先投資一些的實業,雖利潤微薄,卻能穩打穩紮。
先積累第一桶金,日後再尋求突破。
我向劉老板討教了許多經商之道,受益匪淺。
他調侃道,若我真能靠此致富,他願拜我為師。
劉老板的話,給了我莫大信心。
我看到了衝出樊籠的一線光明。
在妓院孜孜不倦地習字讀書,我的容色雖未有多大改變,但神態氣質煥然一新。
用春香的話來說,從前那種諂媚輕浮的眼神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澈澄明。
自重生後,我就極少見到程瑤。
這一日,程瑤終於按捺不住,在妓院中搞出一番動靜。
「你們知道嗎,軍閥羅貴川今晚要在醉仙閣納沈梅為姨太太!」
身為上海灘頭號軍閥,羅貴川的一舉一動牽動著無數人的神經。
更何況是這等爆炸性的消息,轉眼間便在十裏洋場傳開。
城中名流聞訊趕來,爭相恭賀。
春香也拽著我去湊熱鬧,美其名日是沾沾喜氣。
我並無推辭,盡管我知羅貴川此舉,一是對沈梅一見傾心,二也是存心炫耀。
醉仙閣中,一片燈火通明。
大廳裏鋪著大紅地毯,四周擺滿牡丹芍藥,珠光寶氣,富麗堂皇。
羅貴川身著挺括軍裝,神采飛揚地立在大廳中央,手捧名貴鑽戒。
眾人屏息以待,靜候女主角的到來。
「快看,沈梅來了!」
話音未落,賓客自動讓出一條通道。
隻見沈梅盈盈走來,一襲湖綠旗袍襯得肌膚勝雪,烏發高聳,露出修長白皙的頸項。
整個人如天女下凡,光彩照人。
其他姑娘豔羨不已,驚歎連連。
「沈梅真是個尤物,怪不得羅帥一見傾心。」
「若是羅帥肯為我這般大張旗鼓,做夢都會笑醒。」
「沈梅的美貌和才情本就冠絕群芳,又有金主罩著,前途不可限量啊。」
男人們則是垂涎欲滴,目不轉睛。
「這等絕色,羅帥獨占未免太讓人嫉妒。」
「別說你了,居然連羅帥都為她神魂顛倒,沈梅的魅力當真非比尋常。」
「據說她還是個沒落貴族,若非家道中落,又怎會淪落風塵? 」
大廳中央,羅貴川一臉寵溺,仿佛眼中唯沈梅一人。
隻見他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單膝跪下。
「梅兒,你我一見鐘情,我許你榮華富貴,與你共度餘生,願意嫁給我嗎?」
沈梅神色淡然,眉宇之間波瀾不驚。
在場賓客紛紛起哄,議論紛紛。
「你猜沈梅會不會拒絕羅帥啊?」
「若我是她,打死都不會拒絕,這樣的好事哪裏找去。」
可他們哪裏知道,羅貴川心中對沈梅隻有鄙夷。
上一世,羅貴川染上煙癮,差點為此喪命。
我四處求醫問藥,終於救了他一命。
羅貴川感激涕零,發誓此生非我不娶。
誰知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事後羅貴川便忘了曾經的承諾,沒過多久就喜新厭舊,視我為掌中玩物。
然而麵對羅貴川熱情的目光和周遭或豔羨或不屑的眼神,沈梅還是點了點頭。
羅貴川喜形於色,旁若無人地握著沈梅的手,向周圍投來得意洋洋的目光。
「程瑤,你也在啊,身為姐妹,難道不祝福我們嗎?」
她顯然以為扳倒我、奪走沈羅貴川便萬事大吉,哪知正中我的下懷。
「恭喜,恭喜。」
我麵帶微笑,暗自冷哼。
「你盡管得意,我看你還能撐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