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這樣說一個孩子挺不近人情的。
但我一看到小伊森就會想到我那個可憐的、無法出世的孩子。
那天我被送到醫院,醫生把它從我肚子裏取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個成了型的小姑娘,黎明洲就說過他想要個小姑娘。
剛結婚的第一年,黎明洲就想要孩子。
他說他想要個女兒,想要一個翻版的我,這樣以後一手牽著一個出去都特別有麵子。
但那時我剛從死亡的噩夢中醒來,看到鏡子裏活生生的自己,看到黎明洲好好地在我麵前,我喜極而泣。
我感念上蒼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會,也心疼黎明洲為我受過的苦流過的淚,我發誓這輩子我會加倍努力地去愛他。
於是我提出來先不要孩子,我要先陪他穩定事業。
彼時黎明洲正處於創業初期,他從頭部公司出來單飛,未知的前景和前東家的打壓都讓他喘不過氣。
而前世的我看到這些隻會幹著急,但這次我義無反顧辭去跨國公司的高薪工作,選擇與他同行。
我和黎明洲結婚七年,也並肩作戰了七年,終於把一個小公司從種子輪一點點走到C輪,到去年成功上市,我才鬆了口氣,才想起來要孩子。
為此我特意請了個藥膳師,和黎明洲一起調理,看到驗孕棒上兩條杠的時候黎明洲很激動,他像個孩子似的抱著我轉圈圈,一晚上親了我無數遍。
我們都很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買了很多小衣服和嬰兒用品,暢想未來一家三口的生活,但沒想到這一切都被一個巴掌大的玩具車全毀了。
其實那天早上看到小伊森在辦公室裏玩玩具車我就心有不安。
一輛遙控小車在一雙稚嫩小手的操控下在辦公區鑽來鑽去,卡住了一台電腦主機線,又差點絆倒正在做清潔的阿姨,當時我就提醒他去休息區玩,這裏太危險了,萬一絆倒人或者讓人踩壞了都不好。
我是好心,但小伊森卻不耐煩地給了我一個白眼,嘴裏嘟囔了一句,“又沒絆倒你!”
結果一語成讖,我剛開完早會走出會議室就踩到了那輛玩具車上,玩具車被踩壞了,我的孩子也絆沒了。
我的一句話讓黎明洲靠在我肩頸的呼吸微滯,抱著我的手臂也收了收,他說,“周冉剛入職,又帶著個孩子,做什麼都不方便。”
黎明洲本就性子清冷,又有浸婬商圈的這些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習慣說話隻說半句,有問題不正麵解釋,或者幹脆給你一個眼神,讓你自己去斟酌,去揣摩,端的就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態。
有時候公司裏的人猜不透他的心思,都會私下來問一問我,但沒想到他現在對我也用上了這個腔調。
既然如此,索性便揣摩起了這句話的意思。
其實想想也簡單,周冉是舊相識,曾經還幫過我們,現在不幸落難,我們應該知恩圖報。
當然,這是我自己揣摩出來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心裏所想的。
事實上在這之前我是很感念周冉的,要不是她,我大概也不會有認識黎明洲的機會。
那年我剛進入大學報名文學社,正好是周冉接過了我的申請表,她看到我的名字,「蘇明湘」三個字,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咦?蘇明湘……巧了,我們班有一個叫黎明洲的,你們倆還挺像情侶名的誒!”
說起來我才算是i人屬性,當時聽到這話我就紅了臉,低下腦袋一個字都不好意思說。
周冉就更覺得有趣了,哈哈笑,“小學妹還挺可愛~”
周冉性子達觀自來熟,我剛進入學校就有所耳聞這位學姐的名號,是八麵玲瓏的萬人迷,還是個優質生,外形條件也不錯,大家都說光她自己那一屆就有一半以上男生喜歡她。
連周冉自己都玩笑,“哎……挑不過來,根本挑不過來,給姐來輛鳳鸞春恩車!”
後來社團分小組,我又很巧地被分到了周冉名下,跟黎明洲的第一次見麵就是她帶我在小教室寫演講稿。
她看到黎明洲從教室門口走過去,趕忙將人叫住了,有些調侃地向他介紹我,“黎明洲,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蘇明湘,怎麼樣……小學妹不錯吧?”
我跟黎明洲就是那樣認識的,後來就在一起了。
有時想想我跟黎明洲的相識真是一點也不浪漫,戀愛的初期也沒有過熱烈的表達,更遑論後麵的日子,總之就是平平淡淡的,兩個人在一起,互相關心學習和生活。
我甚至懷疑過黎明洲是不是真的愛我,還幼稚地問他對我是一見鐘情還是日久生情?
黎明洲的回答挺老實,「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啊……我有點失望,我對他可是一見鐘情來著。
直到我們準備結婚的關卡,我去上班的路上遭遇車禍身亡,變成魂魄後看到黎明洲抱著我的遺像痛哭,又常跑到我墳前來哀聲傾訴,甚至喝醉了就靠在我的墓碑上不肯離開……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很愛我,隻是不擅於表達。
就像他向我表白那天,明明已經大張旗鼓在操場上擺滿鮮花做好了準備,看到我卻還扭捏了半響,後來才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問我,“……蘇明湘,你願意當我女朋友嗎?”
話落全場激動,齊聲高呼讓我答應他,而人群中周冉的聲音尤為清脆,“明湘,答應他!明湘,答應他!”
我想黎明洲也同我一樣心存感激吧,以至於再次見到周冉時,他竟失態地紅了眼睛。
當然也有可能是周冉當時的狀況震驚到了我們,我跟黎明洲從商場出來,看到她和小伊森落魄地蹲在路邊,兩個人都臟兮兮的,我還誤以為是流浪漢。
是黎明洲認出了她,不可置信地叫她,“周冉?”
“明洲?……明洲!”
周冉看到黎明洲,頓時委屈的像個孩子似地撲進他懷裏,然後便聲淚俱下地告訴了我們這些年她過的如何艱辛,又是如何識人不清。
這時我才知道她畢業後去了美國,後來嫁了一個泰國人,但沒想到對方是個可惡的賭徒,還有暴力傾向,她好不容易才離了婚帶孩子回來,卻也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了。
黎明洲就是聽到這裏眼圈微紅,他看著周冉堅定地說,“沒事,都過去了,以後你跟孩子會好起來的。”
後來黎明洲就親自給小伊森找了學校,又力排眾議讓周冉空降公司當總裁總助,很快把母子倆給安頓了下來。
一開始我很支持黎明洲,也積極地配合他幫周冉,他們母子倆現在住的房子就是我找的。
但從我小產後,我總感覺好像哪裏不對,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就好像有什麼正在偏離原本的軌道。
比如周冉,即便她識人不清、曆盡艱辛,也還是學生時期的一貫作風,一點沒長進。
還有黎明洲,從我懷孕後他就把我當國寶伺候的,生怕我磕著碰著,無論在家裏還是去公司都要親力親為照顧我。
但現在我小產了他至始至終都沒有責備過小伊森一句,也沒有怪周冉監護不周,反而到現在都還在替她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