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逸風一把甩開我,衝向沈茵茵。
鐵籠朝我落下的那一刻,眼前定格的是許逸風把沈茵茵護在身下的畫麵。
我囫圇做了一場夢,夢裏我又回到十六歲。
那時我翻牆出去玩,正碰上許逸風跟著師父在路邊演出。
少年五指紛飛,一捧嬌豔欲滴的玫瑰從禮帽中源源不斷地湧出。
他折了一支插在我發間,隨後揚了揚手,一枚閃著銀光的戒指就那麼突兀而又美好地套在我的指尖。
自那之後,我滿心滿眼都是他,甚至央求媽媽將他請回家中。
共處的日子裏,他就像我專屬的快樂製造機,隻要我微微蹙眉,他總有新奇有趣的魔術逗我開心。
那時,他信誓旦旦地保證,他能永遠忍耐我的大小姐脾氣,無論未來遭遇什麼,都會始終如一地陪在我身邊,給我無盡的歡樂與寵愛。
隻可惜,歲月流轉,人心從來易變......
再醒來時,我躺在病床上,頭痛欲裂。
鄰床的女人同情地看著我,將一碗雞湯遞過來,“姑娘,補補身子吧。”
我道了聲謝,艱難地抬起手。
可許逸風卻先我一步接過飯盒,“茵茵崴了腳站不起來,急需營養,你......不至於為了一口雞湯和她搶吧?”
他起身快步跑出去,留下我獨自麵對鄰床女人探究的目光,“姑娘,那是你什麼人啊?”
我揉著昏沉的腦袋,“一個......無關的人罷了。”
查房醫生看著我,語氣嚴厲:“你剛做了引產手術,現在又把自己折騰成腦震蕩!你是不想活了嗎?我勸你要是還想活命,就老老實實待在醫院!”
他將繃帶給我纏了滿頭,我苦笑一聲。
哪裏是我不想活?
分明是渣男賤女巴不得我早點去死!
我仰頭把藥吞下去,可下一秒許逸風衝進來,扯住我的衣領,“蘇曼枝!你真是不可理喻!連一碗湯也要和茵茵爭,你到底什麼時候能改改你的大小姐脾氣?”
我被嗆得咳嗽不止,許逸風卻冷著臉甩下一張紙。
上麵是沈茵茵的字跡,寫滿了對我的道歉。
她說都是因為她,才害我打掉了孩子。
還說為了不影響我和許逸風的感情,決定獨自離開。
許逸風滿臉擔憂,“她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人,這麼晚能去哪裏?”
“她又不是小孩子,她是個成年人,去哪自然有自己的決斷。”我語氣淡漠。
許逸風掃了一眼我裹滿繃帶的腦袋。
“這話還是說給你聽吧,你這麼大人了,還因為一點小事,和一個小孩子爭風吃醋。”
“你故意把自己弄成這樣,不就是想讓我多陪陪你嗎?”
他握著我的手,語氣軟了下來。
“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生。”
“但是茵茵萬一出了什麼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先和我把茵茵找回來,和她道個歉,然後我會好好陪你的。”
我頓覺好笑。
我為什麼要道歉?
然而我的沉默,在許逸風眼裏就是耍脾氣。
他強硬地拉起我,將我塞進車裏。
我重重跌進座位,腦中像是有無數根細針攪動,忍不住一陣瑟縮。
可許逸風不管不顧地大開車窗,冷風呼呼地灌進來,我連呼吸都疼。
許逸風見我木然坐在一邊,不滿地搡了我一把,“你怎麼這麼冷血?茵茵行蹤不定,生死未卜,你倒是一臉淡然!”
我咬牙開口,“許逸風,你有在意過我的死活嗎?”
可我的聲音被吹進呼嘯的風裏,許逸風隻是專注地搜索著沈茵茵的身影,連個眼神都不願留給我。
“哥哥,是你來找我了麼?”沈茵茵倒在路邊,揚起哭紅的臉,“哥哥,是我沒用,走了幾步就疼得不行。”
她柔弱的樣子,像一朵被風雨摧殘的小白花,惹人憐惜。
許逸風立刻衝下車,一把將沈茵茵抱在懷裏,“茵茵!你怎麼樣?我這就送你回醫院!”
沈茵茵一個勁搖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
“我不回去,我不去醫院......”
“醫院到處都是拄著拐杖,坐著輪椅的人......”
“我怕......我也像他們一樣,再也站不起來了......”
許逸風滿眼心疼,緊緊抱著她,“不會的,茵茵......就算你一輩子都站不起來,我也會照顧你,我會一輩子陪著你......”
沈茵茵紅著眼埋進他的懷中,哭得更加厲害,“哥哥......我們回家......我想回家......”
許逸風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像抱著易碎的珍寶。
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滿臉歉意地看著我,“曼枝,我得先送茵茵回去......她坐副駕駛,我比較容易照看她的安全......你先自己回醫院,好嗎?”
我看著情意繾綣的兩人,隻覺得諷刺。
我很自覺地下了車。
許逸風體貼地為沈茵茵搖上車窗,生怕一絲冷風吹到她。
然後一腳油門,快速從我目光中駛離。
我被尾氣噴了滿臉,自嘲一笑。
原來,他不是粗枝大葉。
隻是他的細心,從來都隻給了沈茵茵。
站在空曠的大街上,我突然覺得很累。
在愛情裏,不是堅持就能有結果的。
而有些人,也不是付出所有就能留住的。
我早就改掉了我的脾氣,可在許逸風眼裏,我依然是個蠻不講理的大小姐。
我不想再繼續這場沒有勝算的戰爭了。
猶豫了許久,我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一開口,我委屈的眼淚再也崩不住,“媽,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