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時鈺走後,我打算在山下過一夜再回去。
廟中清冷孤寂,而我正值青春年華,每日苦修不曾間斷,如今好容易下山,我的心早就飛出了屋外。
我在頭上裹了一條厚圍巾,隻露出上半張臉。
萬幸今日天寒,這般打扮並不顯眼。
我隨著人流往前走。
街上的小玩意二一個個新奇又漂亮。
我隻顧著到處看看,卻忘了顧及周遭的環境變化。
等我反應過來時,一隊官差已經到了我麵前。
為首的人一把推開我,嘴裏還不住地嚷嚷,“讓開,快讓開!”
我毫無防備地被推倒在街道旁,一個好心的大姐將我拽到一邊,省得被踩踏。
我愣愣地看著前方,剛才那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高大、挺拔。
待我起身時,官差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街上哪還有那人的影子。
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我起身整理了下衣衫,謝過好心的大姐繼續往前走。
又逛了一會兒,腿腳乏力。
我找了個說書的攤位休憩。
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今天老夫就講講那被官差抓走的質子的故事。”
質子?
我記得我被推倒之時,隱約聽到那群官差裏有個人喊了一句,“抓住質子。”
我來了興趣,豎起耳朵聆聽。
“話說這個質子原本是金陵國皇子。是金陵國的皇上醉酒後寵幸一名宮女生下來的。由於其母身份卑微,從小受盡苛待,過得連下人都不如......”
“質子來到這裏後,因身份特殊,過得比原來還差,經常淪為王孫貴族的出氣筒......”
“就這麼過了幾年,質子無意中聽到金陵的使臣說,他的母親病重,已經時日無多。於是他給留在這裏的心腹休書一封,從皇宮中偷偷逃出來,準備回金陵見自己母親最後一麵。”
“原本約好昨夜寒山寺外相見,不料等了一天沒見到人。今天出現沒多久就被抓了,據說是自己人告的密。”
我一下子愣住了。
“也就是說,他被自己信任的手下出賣,被自己的國家拋棄了?甚至母親病危都不能見最後一麵。”
我原以為自己的身世足夠令人同情,沒想到還有人比我更加淒慘。
5、
回到山上後,小師弟告訴我說,家中來了急信,說母親身體有恙,讓我速回。
我立刻收拾衣服往家趕。
結果等我風塵仆仆地趕到家中,正看到母親好端端地坐在家中飲茶。
“母親,你身體怎麼樣?我聽說你......”
“我無礙,惜時啊,你回來的正好。”
她放下茶盞,招呼我過去,“你如今年齡也不小了,我與你父親為你相看了一門親事。”
我心裏“咯噔”一下,長姐尚未出嫁,怎會越矩輪到我了呢?
“可我還要替弟弟積攢功德。”我小聲念叨。
“沒事,我問過大師了,大師說心誠則靈,你嫁過去後也跟在寺廟一樣每日焚香祈福就可以。”
我不禁悲從中來,哪個男子娶妻,願意取一個活尼姑呢?可想而知,我今後的境遇。
“為什麼,不讓長姐嫁過去?”我低聲反駁。
母親神色不耐,“你長姐要嫁個好人家的。”
話音剛落,她便意識到不妥,又找補說,“當然這個人也不差,你嫁他也是高攀了。”
我低頭不語,在母親心中,我始終是比不上長姐的。
“那個人是誰?”
“金長鳳。”
“金陵國質子?”我驀地抬頭直視她,“母親難道不知道他的處境?雖然是金陵皇室,但過的連下人都不如。我雖遠在寺廟,也曾聽聞,皇上曾為他大張旗鼓地舉辦選妃儀式,但卻無一人應召,成為整個皇城的笑話。母親......這就是你為我挑選的親事?您要拿我的後半生,去博取皇上的歡心嗎?您這是賣女求榮。”
說到後來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瘋狂流淌。
“放肆!”她氣得猛拍桌子,“你懂什麼,要不是皇帝亂點鴛鴦譜,讓我們柳家長女與他成親,我也不會......”
“柳家長女?難道不是姐姐。”我冷靜下來。
她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你和珍時是雙胞胎,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有什麼區別。”
我心灰意冷,“十年前,你不由分說,剃掉我的頭發,送我入寺廟替弟弟祈福。十年後,你又騙我回來,讓我替長姐出嫁。母親,我真是你親生的嗎?”
麵對我的質問,她麵色複雜,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回答,“無妨,頭發會很快長出來的,我叫人給你配了湯藥。”
我冷笑一聲,起身往外走。
母親啊,頭發可以長,可這冷卻的人心該怎麼捂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