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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我再次從噩夢中驚醒,驚出一身冷汗,也淚濕了整片枕巾。
“妍妍?”
一隻大手向我靠近,影子落在我的眉眼上方,就像當初宋延舉起板磚朝我砸來,那陰影就像現在一樣落在我的眉眼上方。
我渾身一激靈,忙不迭向後躲避,不慎從床上掉落,額頭剛好磕在床頭櫃上,生疼、生疼。
“妍妍!”
驚呼聲響起,我終於看清眼前的人,時承安,我新婚燕爾的老公。
他的手伸向我,卻突然停滯在半空中,不知進退。
他的眼底有無法名狀的悲傷,和無處安放的心疼。
他終於一邊把手伸向我,一邊輕聲安撫我:“妍妍,別怕,是我,承安。別怕,別怕,妍妍。”
我在時承安耐心的、輕聲細語的安撫中,終於再次入睡。
我還是夢見了宋延,那個在我生命裏留下刻骨銘心的印記的男人。
宋延向我伸出手的那一天,他把我帶回了家,一個隻有他自己的家。
宋延是一個孤兒,獨自住在一個廢棄的集裝箱裏。家具還算齊全,但都很有年代感。
他以為我跟他一樣,於是收留了我。
他把唯一一張鐵藝床讓給我睡,自己扯開紙箱鋪在地麵打地鋪。
他問我餓不餓,我的肚子就應景地唱起了歌。
他隻說讓我等著,自己一轉頭就走進了夜色裏。
我猜是他家沒有現成的吃的,我本來想出言阻攔的,但是等我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跑出很遠。
我在宋延家住了一個星期,這一周他每天都變著法兒的給我弄好吃的。自從父母過世後,我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隻是宋延的胃口很小,也很挑食,基本上都是咬上一兩口,就說吃飽了,要麼嫌棄食物不好吃。
難怪他瘦瘦弱弱的,比不得同時期的男孩子強壯。
我很羨慕宋延,雖然他住在一個破舊的集裝箱裏,但是我的儲物間也比這好不了多少。
重要的是,他可以自己做主,過得自由自在,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他還可以養活自己,雖然我不知道他的收入來源是什麼,也許是他父母的保險金,他可以自己支配。
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做到這樣。
這一周我和宋延相處得很好,我們像兩個一見如故的好友,相見恨晚。
但我不能永遠躲在宋延家,這樣不是辦法。
我告訴宋延我要回家去了,他突然生氣了,轉身衝了出去。
我很擔心他,於是緊跟著他跑出去,可是他跑得太快了,我根本就追不上。
“宋延!”我突然看見他朝著我飛奔而來,懷裏好像還抱著什麼東西。
“快跑!”宋延衝我吼,可是我沒有反應過來,傻愣愣地直立在原地,直到後麵的人揮舞著棍子追上來。
“跑啊!”宋延折回來拉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對方用力甩出來的鐵棍,眼見著衝宋延的胸口去。
我沒來得及思考,本能地撲過去,擋在宋延身前。
“哐!”鐵棍精準無誤地擊中我的額頭,鋒利的部分割傷了我的皮膚,疼痛感瞬間將我包裹,我痛哭出聲。
“你......你們......誰叫你三不五時就來偷東西!”
宋延暴怒,拾起滾在一邊的鐵棍,騰地站起身。
對方強壯著膽兒大聲說話,但聲音抖得厲害:“我......我不......報警,今......今天這......事兒,就......就這麼算......算了!”
宋延不依,被我死死抱住大腿,我痛哭著:“宋延,我痛,我痛......”
宋延不可以因為偷東西進警局,留下案底,我心中隻有這一件事。
事情平息已經半夜。
我沒去醫院,隻用碘伏消了毒,又裹了紗布。紗布被血一遍一遍浸透,宋延替我一遍一遍更換。
他說:“沈妍,我們去醫院吧。”
“不要。”我倔強地撇過頭去,不再說話。
“沈妍,我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少年看我的眼睛裏仿似有星辰大海,我相信,他說到做到。
宋延沒有錢,我這一周吃的,怕都是宋延偷來的。
至於這一瓶碘伏和一包紗布,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到的。
血差不多止住了,我就跟宋延告別了。
他把今晚偷來的東西用力塞進我懷裏,我瞥了眼,是麵包、牛奶,然後他背過身子,不再理我。
也許,他有一點不舍得我,哪怕我隻是拖累他。
宋延,我們再見吧,希望再見的時候,我們都活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