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流螢後悔得罪周大娘子了。

之前是周大娘子叫來了丫鬟小廝，張羅著將盆栽花卉搬進了後花園。

如今賞花宴散了，周大娘子撂擔子不幹，眼下就剩下她一個人，要將這園裏的花全部搬回去。

她找了一輛推車，分批將盆栽花卉搬到車上，再一起運回花房。

如此往複了十來趟，也隻搬了不到一半的花而已。

流螢抱住半人高的龍泉窯青釉瓷瓶，奈何她如何使勁，都動不了瓷瓶分毫，最後累得癱軟在地上，一個勁地直喘氣。

“寶淑見過沈小將軍。”

婉轉鶯啼的嗓音在不遠處乍響，流螢驚得縮在了花葉的掩映裏，不敢讓人窺見她藏在這裏。

“嫡小姐應邀赴會，想必對這樁婚事頗為在意。”

流螢透過花葉的縫隙，看見沈淮序隔著一麵緙絲山水四扇屏，正在和陳寶淑說話。

想必之前清過場，不巧她折返回來搬花，好死不死地撞見了倆人幽會的一幕。

她此刻萬念俱灰，隻一心盼著不被人發現，留她一條小命就好。

陳寶淑聽了這話，垂首矜持道，“將軍有多在意，寶淑就有多在意。”

沈淮序輕哂地笑了，多情的眼裏淌出了灩灩光華，端的是朱門貴子的翩翩風姿，氣質尤為殊絕。

“既是有意，定親之前，有些事嫡小姐還是先行知曉為好。”

“還請沈小將軍明示。”

“錦朝院裏的丫鬟全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將來不是作通房，就是成為我的妾室，以後正妻過了門，這事也不容改變。”

沈淮序溫情脈脈地看著她，說出了最冷情的話：

“不止府裏，本少爺在花柳巷裏亦有幾位紅粉知己，嫡小姐過門之前需得想清楚，有沒有這個度量，容得了這麼多人。”

陳寶淑擰了目光，咬碎銀牙地忍了下來，緩了緩，方從慍怒中冷靜過來。

早在赴宴之前，她就將沈家的情況摸了個一清二楚。

雖說沈淮序花名在外，可他至今也沒做出什麼荒唐事，如今整個將軍府由尤氏當家，她一向治家嚴明，萬般不會由著沈淮序的性子胡來。

更遑論國公府日漸式微，攀附上朝堂肱骨的百年沈家，是她僅有的唯一的出路。

“將軍這話應該問問夫人，看夫人有沒有這個度量，容得了這麼多人。”

“若是正妻誕不下子嗣呢？”

沈淮序壓低了眼，笑意森寒地威脅了她。

陳寶淑心下涼了半截，她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不死心地道：

“沈小將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我身邊容不下長得醜的人。”

沈淮序的目光透過四扇屏泠泠地掃了過來：

“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行，嫡小姐這容貌，婚後定會喝上斷子湯，何況府裏多的是小妾生孩子，哪天她們色衰了，我一並發賣了就是。”

流螢聽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驚駭得不能自已。

四少爺是個狠人。

殺人誅心，溫柔刀直往人心窩裏去捅。

陳寶淑可以不管沈淮序在外麵怎麼廝混怎麼快活，一心隻作好她的當家主母，可在他絕了自己的子嗣後，也斷了想要嫁過來的心思。

她可以容忍自己的夫君妻妾成群，卻容不了膝下沒有子嗣，沒了盼頭，這無望的日子可怎麼活。

“沈小將軍這一番寵妾滅妻的打算，恕寶淑不能苟同，先行退下了。”

流螢目送陳寶淑離開了後花園，殷切期盼著沈淮序也離開這裏，不想卻聽到了一聲低喝，陰惻惻地傳了過來：

“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