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進了鋼鐵廠，沿著廠區道路走了沒多遠，便看到那棵數米高的大槐樹。

拐彎後，前方出現一棟二層小樓。

宋成輝一眼便看到站在台階上，和人說話的中年男人。

陳炳生，鋼鐵二廠的廠長。

宋成輝走過去，道：“陳廠長，你好，我是宋成輝。”

陳炳生下意識伸手和他握了握，看著這個過於年輕，好似個學生的青年，疑惑問道：“我們認識？”

“之前不認識，現在認識了。有件事想和陳廠長談一談，能去辦公室裏坐坐嗎？”宋成輝道。

陳炳生微微皺眉，把手縮了回來。

“小夥子，你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說。”

“我覺得這裏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比如陳廠長明天要做的事情。”宋成輝道。

陳炳生原本沒想搭理，覺得這是不知哪冒出來的愣頭青。

可當宋成輝說明天要做的事情時，他頓時心頭一跳。

雖不能確定對方說的，和自己要做的是不是同一件事，但為了以防萬一，陳炳生還是對身旁男子道：“劉主任，訂單的事情我回頭再考慮一下，盡快給你答複，你先回去吧。那什麼，你跟我過來。”

宋成輝順從的跟著陳炳生進了辦公樓，門一關，陳炳生便問道：“你剛才說明天要做的事情，是指什麼？”

宋成輝沒有打算和他多囉嗦，直截了當道：“宣布破產，遣散。”

陳炳生臉色一變：“你怎麼會知道？”

鋼鐵二廠破產，關係到上千名職工的利益，消息如果提前走漏，很可能鬧出群體事件。

上麵對這件事還是很看重的，要求陳炳生一定要謹慎善後。

“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方便透露。今天來也沒別的意思，這裏是三千五百塊錢，當作訂金，收購貴廠那些不要的廢棄鋼材。”

說著，宋成輝從口袋裏拿出了三千五百元放在桌子上。

陳炳生看了眼，深吸一口氣後，道：“這都是國有資產，我沒有權力賣給你，而且......”

“真的沒有權力賣嗎？”宋成輝淡聲道：“有個叫馬寶山的老板，聽說和陳廠長私下定了協議，要用很低的價格拉走那些設備。我想，陳廠長應該是打算以遣散費不足的理由，向上麵解釋為何要低價售賣這些設備吧？”

陳炳生的臉色再次出現變化，眼神有了些許的慌亂。

馬寶山是做廢品收購的，那些設備買下來後自然不會當廢鐵處理掉，而是又高價賣給了另一家民營鋼廠。

一進一出，賺了不少錢。

雖然當年的新聞上並沒有說陳炳生是否從中獲利，但隻要不是傻子都明白，沒他這個廠長發話，誰能拉的走東西？

“是誰告訴你的？”陳炳生表情陰沉。

“你看我這麼年輕，顯然不是正主，其實就是來幫忙傳個話。陳廠長願意賣廢鐵，我就讓人拉走，不願意賣也無所謂，對我來說，就是賺個跑腿錢而以。”宋成輝道。

陳炳生心裏更沉，他剛才真有喊人過來，把宋成輝留下的打算。

可宋成輝一番話，又讓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是啊，這麼年輕，看著像個高中生，就算把他留下又有什麼用？

惹惱了背後那人，真把馬寶山的事情報給上麵聽，自己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陳炳生臉上頓時擠出笑容，道：“哎呀，小兄弟別急，生意嘛，都是可以談的。你想要什麼鋼材，要多少？”

“我要的不是鋼材，是廢鐵。”宋成輝糾正道。

“對對對，廢鐵，要多少？”

“八百噸，每噸收購價格一百塊。”宋成輝道。

陳炳生頓時笑不出來了：“一百塊？現在就算是廢鐵都能賣四毛一斤，你這價格也太低了。”

“比馬寶山給的價格還低嗎？”宋成輝問道。

這個問題，直接把陳炳生給問住了。

相比那些設備的白菜價，鋼材反而不算什麼了。

但和宋成輝素不相識，平白無故讓他占這麼大的便宜，陳炳生心裏總膈應的慌。

“一百不行，我沒法跟廠裏交代，你再漲點，起碼四百五一噸。”陳炳生道。

“老板可沒給我這個權力漲到四百五，最多一百五。”

“四百行了吧，四百已經很低了，出手起碼一噸賺兩三百以上！”

“不行，撐死給你再加三十。”

如此一番拉扯後，最終價格定在了每噸三百二十元。

這個價格，相比宋成輝知道的白菜價要高好幾十，但他不想把事做的太絕。

畢竟拿到真正白菜價的人，都有各自的背景，自己卻隻是個窮學生。

靠著子虛烏有的“老板”把陳炳生忽悠住，不代表把對方惹惱了還能全身而退。

真要拚個你死我活，他沒這底氣。

三百二十元並不算太高，哪怕按廢鐵價格來算，每噸至少能賺四百八十元。

八百噸，那就是三十八萬四千元的利潤！

在九八年，三十八萬是什麼概念？

一套市中心八十平方左右的房子，也不過一萬冒頭。

“不過三千塊的訂金，是不是太少了？”陳炳生問道。

“陳廠長如果害怕，可以派人押車，拉一車結算一車。”宋成輝道。

陳炳生想了下，這倒也是個法子，鋼材又不能隨手裝包裏拎走，不怕對方跑路。

“那什麼時候來拉？”陳炳生又問道。

“我回去一趟說下情況，大概中午就能來。”宋成輝道。

陳炳生點點頭，倒也不急於這一時。

隻是宋成輝這邊要走，他又拉住人，幹笑著道：“小兄弟，關於明天的事情......”

“陳廠長放心，我就是個傳話了，不喜歡傳播謠言。”宋成輝衝他擠了擠眼睛。

陳炳生聽到這話，心裏稍微鬆了口氣，隻要破產的消息沒提前傳出去就行，別的都不重要。

親自把宋成輝送到廠子門口，裏麵門衛老大爺看到這一幕，也連忙出來。

“陳廠長。”他先和陳炳生打了招呼，然後又看向宋成輝，心裏直犯嘀咕。

這小子竟然能讓廠長親自送到門口，不簡單啊，剛才收了他一包煙，會不會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