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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魂落魄地從醫院回到家中。
剛踏進院子便聽見周煜城清朗的笑聲和祝恬雅嬌俏的言語。
她輕拽著周煜城的衣袖,指著花叢中央他幫忙剪下那枝開得最豔的薔薇。
自從祝恬雅回國後,我極少能聽到他在我麵前笑。
對我,他變成了態度冷淡的丈夫。
總是嫌我與他話不投機半句多,好似與我談天說地是對牛彈琴。
而對小珍,從慈父變成了望女成鳳的嚴父,往日的誇獎都換做蹙眉指責。
隻有麵對祝恬雅時,他臉上才掛起笑容。
兩人站在一起,宛若璧人。
“煜城,這花真豔麗,若是插瓶擺在書房,你也能時時瞧著這春日色彩。”
周煜城寵溺應允,抬手間滿是溫柔。
他手持剪刀,小心翼翼為她折枝,還貼心拂去花刺。
我躲在拱門後,看著眼前這幕,隻覺得刺眼無比。
這滿院的薔薇花,是小珍親手種下並精心嗬護到如今。
想起小珍未生病前,多次期待地與我說:
“娘,若是花開了,我想我們一家人在院中觀賞,還想請爹爹畫一幅全家福!”
可她卻沒等到花綻放的時候便走了。
而她爹未到醫院去送她最後一麵,竟在家中用她最愛的薔薇哄著知己。
心口一陣劇痛,像被重錘狠狠擊中。
我再也忍不住,從拱門後走了出來。
我咬緊嘴唇,目光直直望向周煜城,眼中滿是絕望質問道:
“你今天...為什麼不去醫院?”
“你不知道小珍...”
祝恬雅卻突然咳嗽兩聲,打斷了我的話。
周煜城顧不上我的問話,伸手輕拍她的背部。
“昨日讓你別問診太久你非不聽。”
他臉上滿滿的擔憂。
“我看著那些病人虛弱的模樣,就於心不忍。”
“好啦好啦,我沒有事情的,你可別忘了我也是醫生。”
祝恬雅嬌嗔道,而後帶著歉意的對我說:
“盼蘭,你剛才想說什麼?”
“小珍還好嗎?需不需要我找我的老師來幫忙瞧瞧。”
不用了...
永遠都不需要了...
我垂下眼簾,沉默的搖搖頭。
周煜城眼中閃過一絲對我的心疼。
可下一秒他說的話又讓我墜入深淵。
“小珍有護士照顧,不用你一直陪著。”
“有時間你多跟恬雅學學,她在國外受過係統教育,和你這半吊子不同。”
可我家世代行醫,祖上更是宮裏有名的太醫。
若不是家道中落,娘親病重,也不會將我賣予周家做童養媳。
聽此話,祝恬雅連忙擺擺手,謙虛推辭。
這又換來周煜城的一陣誇讚。
我不想再聽他們說的話,轉身朝臥室走去。
第二日,我穿上周煜城送我的旗袍,獨自坐上黃包車回到周家老宅。
看到許久未見的婆母時,我再也忍不住,撲入她的懷中,痛哭流涕。
“娘!小珍她…小珍她走了!”
婆母肉眼可見地呆愣住:“什麼!怎麼可能!”
我抹著淚,哽咽地道出來龍去脈。
婆母當下就癱軟在凳上,雙手顫抖地扶著椅把手。
“怎會如此!我的小珍啊!”
“煜城呢?他親閨女死了,他人呢?來人,去找大少爺回來!”
我低垂著腦袋坐在下首,阻止了下人後,不再遲疑:
“小珍沒了,我和煜城也沒有再過下去的必要了。煜城心裏沒有我,我知道,他是留洋過的,一直看不上我一個小腳女人。”
“娘,我求您!我知道您一直都很疼愛我。兒媳想求您準我和煜城離婚!”
而後未等婆母說話,我便一把跪倒在地,俯身磕頭哀求。
“求您準許盼蘭的自私!”
婆母兩眼一抹黑,差點暈了過去。
我連忙掐住她的人中,讓她喚回神智。
“怎麼會到如此地步?”
“盼蘭啊,你是為娘從小看著長大的,你如實跟娘說,是不是煜城做了什麼事?”
“你們夫妻二人,有多恩愛,我們都看在眼裏!”
若說恩愛,祝恬雅未出現之前,確實如此。
他碗裏的肉,總要分我一份。
初學畫時,我是他唯一的模特。
小珍出生後,牆上更是掛滿了我們一家三口的畫。
自從三年前,他在宴會上遇到祝恬雅,一切都變了。
兩人相談甚歡,時時聊至半夜。
眾人都說他們像是新時代自由戀愛的愛人。
而我,是封建糟粕下的妻子。
隻是,我不願讓婆母知曉,他愛祝恬雅愛到連小珍最後一麵都不來,免得再生是非。
周煜城與祝恬雅的事情,婆母稍作打探便知曉。
二人總是同出同入,不知多少人瞧見。
她長歎口氣,再次詢問我:“盼蘭你真的要和離嗎?”
我的眼前仿佛浮現出許多與周煜城恩愛的場景。
可記憶觸及到小珍時,這些全都破碎。
我堅定地眼神看著婆母,再次向婆母磕頭:
“娘,我已經想明白了。”
“煜城和恬雅小姐,相見恨晚。”
見狀,婆母不停地歎息:
“明日,我替你問問煜城的意見,再做答複,可好?”
我心中知曉,這是婆母最大的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