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星蔓是被窗外飄出的食物的香氣勾出饞蟲後醒的,她睡得有些久,一覺醒來胃裏的食物早已經消化完,此時顯得微微發涼,如水的月色落在寂寥的地上,影影綽綽之下,倒像極了一汪未經汙染的澄澈泉水。
蟬鳴聲此時便又跑了出來,在她耳邊開始聒噪不停,她看了看窗外,目光最後落在了床邊的輪椅上。
嘗試著動了動,竹星蔓發現胳膊還是不能太用力,為了避免養了一半的傷功虧一簣,便索性等傅白斂發現她醒了以後再說。
她其實很少有能覺得這麼安靜的時候,窗外的風被蟬鳴攜著開始有了些更為具象化的狀態,耳邊隻有樹葉偶爾颯颯作響的聲音,晨起時公雞打鳴與珍珠斑鳩咕咕叫著的聲音,傍晚時小商販推著推車一路吆喝走過的聲音。
沒有清晨汽車來來往往吵鬧的鳴笛聲,也沒有入夜燈火通明的光汙染,這讓竹星蔓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些什麼,可得到的遠比失去的更重要。
傅白斂進屋的時候竹星蔓正躺在床上發著呆,被褥顯得有些淩亂,看樣子是竹星蔓又嘗試著下床了。
“剛剛在廚房把做好的鴨子片成了薄片,砂鍋裏煨了雞湯,青菜炒了一個小白菜放了些黃豆,應該合你的胃口,”傅白斂一邊報菜名一邊掀開被子將竹星蔓抱起放在輪椅上,而後推著她朝院子裏走。
既然醫生也說可以下床稍微活動一下,那麼以後就沒有必要在房間裏吃飯了,夏天的夜晚很適合一邊納涼聊天一邊聚餐,在屋內反而顯得有些過於沉悶了。
竹星蔓被推出房間的時候,正趕上季玄宇將飯菜一一端出來放在院內的青石案板上。
這種青石板的桌椅在大城市內已經極少見了,雖然免不了被一些旅遊景點當作噱頭來吸引遊客吃飯,但在竹星蔓的印象裏,它似乎已經徹底退出了大城市的舞台,因而隻能偶爾在農村或更偏古鎮的旅遊景點裏見到它。
見他們出來,季玄宇打了個招呼,而後朝竹星蔓朗爽地笑:“對了,剛剛見得匆忙,沒來得及做自我介紹,我叫季玄宇,傅白斂的同門師兄兼好兄弟,你叫我名字就行。”
“對了,”他指了指把竹星蔓放在桌邊就去端菜的傅白斂,用口型問道:“這家夥沒虐待你吧?”
一句話把竹星蔓逗笑了,傅白斂看著清冷,身邊卻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有趣朋友,或許日子也沒有她想得這麼枯燥和無聊。
想到這兒,她也學著他的樣子,用口型回道:“虐待得可厲害了,他做飯太好吃,我體重都上漲了不少,還得想著怎麼減肥。”
這話一出,季玄宇也笑了,抬頭看見傅白斂端著砂鍋過來,也沒再說什麼,坐在對麵的石凳上。
剛開始傅白斂跟他說撿了個小姑娘回家,他還以為是在開玩笑,畢竟沒有人能跑到這窮鄉僻壤來旅遊,更不要說是傅白斂口中的那個“看上去應該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小姑娘了,包括後來見到竹星蔓的第一眼他也覺得她不一定能習慣這裏的生活。
本以為不是個好相處的主,畢竟這個小姑娘看著是養得嬌氣的,現在看來,是他狹隘了。
“在聊什麼?”傅白斂將砂鍋放在石桌上,一邊垂眸給竹星蔓盛出來一碗雞湯,一邊側頭問她。
“沒什麼,”竹星蔓悄悄朝季玄宇眨眨眼,暗示自己沒有“賣隊友”,而收到信號的季玄宇暗暗給竹星蔓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這小姑娘能處。
“這碗雞湯是我臨走前煲上的,拜托了鄰居大姨幫忙過來看著,現在溫度應該剛剛好,”傅白斂坐下,拿起湯匙剛盛了一小勺給她就被季玄宇打斷了:“哎!我的呢!”
“有碗有手,自己盛,”傅白斂撇了他一眼,轉而吹了吹湯匙裏的湯,然後喂給了竹星蔓:“嘗嘗味道怎麼樣。”
雞湯明顯是用心熬的,半隻雞洗淨焯水,入油煸炒過後加入開水,和蔥段生薑紅棗一起悶煮,撇去煮久了後的油脂和浮沫,湯底濃白似奶,僅僅隻加入鹽就足夠鮮美。
傅白斂的確有一身下廚的好本事,倘若不從醫,恐怕僅僅做廚師也能養家糊口混口飯吃。
“味道剛剛好,傅白斂,你不做廚師可惜了,”要不是胳膊還不能動,竹星蔓直接就朝他豎起大拇指了,吃了他做的一個月的飯,竹星蔓已經不想念外賣了。
當然,偶爾的炸雞漢堡不算。
“那可不,當時阿斂做飯好吃是全校出了名的,但是因為學業太緊張,他隻有偶爾有時間才會自己下廚,所以每次做飯都會有一堆人去蹭飯吃,大家曾經都還以吃到過他做的飯為榮呢,”季玄宇拿湯匙舀了一口湯送入嘴裏,鮮香的味道在唇齒間炸開。
“就這雞湯,我要是過來他都不給做的,也得是托你的福才能喝到他煲的湯了,”季玄宇現在已經完全把竹星蔓當成了自己人,有話也是真敢說。
傅白斂沒接話,一口一口將湯喂淨,中間穿插著夾了許多醬好的鴨肉和黃豆小白菜,讓竹星蔓吃得有些撐。
剛想跟他說已經飽了,就聽外麵傳來了敲門聲,伴隨著女人的那聲“有人在嗎”?讓竹星蔓莫名覺得熟悉。
聽到聲音的傅白斂手明顯一頓,湯匙裏微燙的湯撒了一些出來,濺在他白皙的手上,瞬間變得微微發紅。季玄宇則更有些失態,手裏的筷子“啪”的一聲掉落在桌板上,眼神裏滿是疑惑和驚訝。
“怎麼了?”竹星蔓見兩人反常的舉動,有些疑惑地問道。
“沒事,”傅白斂收好心神,正欲繼續給竹星蔓喂湯,卻不想那邊的敲門聲越發大了,喚開門的聲音音量也隨之變大了不少。
現在七點多,倒不必擔心會打擾到周圍的鄰居休息,怕的是,這麼喊下去會給傅白斂帶來不必要的困擾和麻煩,想到這兒,季玄宇站起身朝他們笑笑:“我去看看,可能是哪個患者不知道阿斂晚上不看診,現在跑過來了。”
“麻煩你了,”傅白斂斂眸,聲音沉靜,轉而喂了竹星蔓一口菜吃。
“夠了夠了,我已經飽了,傅白斂,你也抓緊時間吃飯,中午你就沒有吃太多東西,隻顧著喂我了,”竹星蔓用眼神示意他桌上的飯菜他都還一口沒動,讓他抓緊時間吃飯。
“真的飽了?”傅白斂看向她,輕聲問道。
“真的飽了,你快吃吧,好不容易煲好的雞湯,涼了就不好喝了,”竹星蔓眨眨眼表示自己沒騙他,傅白斂這才放下她的碗筷,轉身拿了自己的碗筷開始吃飯。
沒過一會,季玄宇神色略帶嚴肅地回來了,而這次,敲門聲沒再響起。竹星蔓看了看他,垂眸沒吭聲,有些事不是她該參與的,別人不說她就不問,她很清楚,少問少說是延續人和人之間關係的最禮貌的社交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