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我有記憶起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大師兄。

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按照話本子裏的正常發展我們會平安長大，然後結契生子。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也包括我們兩個當事人。

可小師妹的到來打破了這份兒看似穩定的平衡，大師兄開始頻繁的同我講起小師妹如何天真活潑，說她像極了從前的我。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自請下山曆練。

後來我帶著夫婿回到師門，大師兄卻持劍攔在山門，雙目赤紅的質問我：

[你為何與他人成婚，那你和我青梅竹馬的情意又算得上是什麼？]

我想回駁他，還未開口，身旁的男人便挺身而出。

[你算哪門子的青梅竹馬，若不是當年你犯了錯，遲遲早就嫁我為妻，又怎麼會和我錯過這麼多年。]

0

宗門裏多了個小師妹，十五六的年紀，天真活潑嬌蠻可愛，宗門上下都很喜歡她。

我也是。

在小師妹的身上我總能看到些熟悉的影子，卻又說不出來像誰。

小師妹初來乍到，總喜歡纏著我，她來之前我是宗門年紀最小的弟子，我不會哄孩子，對她突如其來的熱情難以招架，隻能夠向站在一旁的大師兄求救。

大師兄和我多年的情誼在這一刻起到極大的作用，他立刻就明白是我招架不住小師妹的熱情，上前來幫我解圍。

他笑著將掛在我身上的小丫頭拎起來，故意板著臉問她：

[不好好修煉，整日裏纏著你師姐像什麼樣子。]

黏人的小丫頭離開，我還沒剛鬆口氣，就瞧見她對著大師兄冷哼一聲。

小丫頭不怕他，躲在我身後衝他做鬼臉吐舌頭，聲音嬌俏：

[大師兄可真小氣，我不過是見師姐生的美貌，便同她親近了些，師姐都未曾說過我什麼，師兄你倒是著急了，好像我會和你搶師姐一般。]

[那你可知遲遲和我未來是要結成道侶的，你整日裏纏著她，我定是會吃醋的，更何況若是不著急倒顯得我不重視她了，至於說搶，我和遲遲青梅竹馬的情誼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你盡管可以試試。]

他說這話時眼眸含笑，望進去是化不開的深情。

我羞紅了臉，不敢再去看他，小師妹抱著胳膊抖了抖，一副被他惡心到的樣子。

[大師兄，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成熟穩重的人，沒想到你這麼肉麻，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吃到你和師姐的宴席。]

她這話問的突兀，我有些心驚，眼神飛速從大師兄臉上掃過。

雖然宗門上下都知道我和大師兄情誼匪淺，但是結契一事也隻是師父平日裏開玩笑說的話，我和大師兄從始至終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眼下小師妹張嘴便是問我們何時結契，羞怯的同時又有些惱怒，奈何小師妹天真爛漫，說這話也是無心之舉，我這個做師姐的哪裏能斤斤計較。

本以為大師兄不會回答，可沒想到他隻是笑了笑，便毫不猶豫的告訴小師妹：[快了，等這次從秘境歸來，我便請師父做主為我們舉行結契大典，到時候宴席定會叫上你。]

雲間秘境開放的事情算不上是什麼秘密，這次各大宗門都會派人前往，謝肖雲作為玄天宗的大師兄，帶隊的責任毫無意外落在他身上。

隻是我從未想過他竟打算從秘境回來後就同我結契，這還是大師兄第一次在外人麵前同我坦露真心，心中泛起隱秘的欣喜，卻又被我強壓下去。

我故作冷靜，扭頭敲了敲小師妹的額頭，訓斥道：

[真是胡鬧，姑娘家家的怎麼能把結契掛在嘴邊，要是讓警戒堂的長老聽到了，可是要罰你去靜心堂抄寫門規一百遍的。]

小丫頭一聽這麼嚴重，癟了癟嘴，拉著我的手撒嬌：

[好師姐，我錯了嘛。]

大師兄笑著插嘴：[遲遲你也別和小師妹計較，若不是她問，我也是要找你商議此事的，這麼算來，她還算是你我的恩人了。]

[大師兄，你怎麼陪著小師妹一起胡鬧，秘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要開放了，我還要去給師姐兄弟們煉製丹藥，就先走了。]

不敢看大師兄，我拉著小師妹的手離開，沒注意到她的眼神落到大師兄身上很久很久。

02

小師妹跟著我回了煉丹房，她坐在藤椅上，眼睛滴溜溜的轉著，一看就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好不容易才將心情平複下來，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又彎了嘴角，問她：

[小師妹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才沒有呢，師姐你不要汙蔑我。]

她鼓著腮幫子活像一條生氣的河豚，看起來可愛極了，讓人忍不住想要戳一戳，這麼想著我當真就這麼幹了。

小師妹的腮幫子被我戳漏氣，我有點尷尬，她順勢抱住我的胳膊撒嬌。

[師姐，你和師兄是怎麼認識的啊？能不能告訴我，以後我也要找個像師兄這樣體貼人的如意郎君。]

我耐不住她的撒嬌，將我和大師兄相識的經曆告知於她。

那是個冬日，我昏迷數日後清醒，映入眼簾的是少年稚氣的臉龐。

少年見到我醒來很是開心，圍著我身邊噓寒問暖，問我感覺怎麼樣還會不會難受，要不要喝點水之類的。

我不記得自己因為什麼昏迷，又怎麼來到的玄天宗。

大概是雛鳥情節，我對第一眼見到的謝肖雲充滿依賴。

少年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在師父要送我下山的時候，他對師父說：

[師父，您就收她當徒弟吧，大不了日後我少吃一些，修煉資源分她一半，你就把她留在山上，我會看著她的。]

師父最疼愛的便是大師兄，對他的請求也隻能夠答應下來。

玄天宗最多的是劍修，謝肖雲在劍道上的天賦更是獨一無二。

可惜我並不是練劍的苗子，唯在煉丹術上還算有天賦，所以我就被留在了丹峰，和他所在的劍峰相差足足三座山頭。

謝肖雲對我極好，每天都不厭其煩的來找我，每次下山總會給我帶些好吃的和好玩的。

煉丹師並不如練劍累，我總能夠忙裏偷閑在宗門的山頭找地方睡覺，隻是我從未下過山，師父總說煉丹師手無縛雞之力，獨自一人下山會有危險，讓大師兄陪我一起，他卻總在下山的緊要關頭有事忙。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我不再提下山的事情，眼看著下山的師兄弟們回來找我療傷，聽他們講曆練時的磨難和風險，在心驚的同時又忍不住想起大師兄似乎沒有同我講過這些。

我知道我能做的隻有為他們供給後備之需，這樣他們才沒有後顧之憂。

小師妹聽了我的故事，隻覺得枯燥乏味，她是這樣說的：

[我以為師姐和大師兄是曾經曆過生死定情，未曾想竟是如此平淡。]

我笑她天真，話本子裏的事情怎麼能夠當真，那不過是些幻想。

小丫頭偏生對這事執拗的要命，說什麼話本子裏常有青梅竹馬抵不過天降的劇情，那不是幻想而是現實，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根本分不清是愛情還是什麼別的感情。

我隻是笑笑，並沒有發言。

小師妹眼神幽幽，冷不丁的出聲：[師姐怎麼就知道你和大師兄之間是愛情呢？]

我一愣，這個問題我從未想過。

謝肖雲待我極好，又同其他師兄弟的好不一樣，他說要同我結契，我也並不反感，內心欣喜，這又怎麼不算愛呢。

至於什麼青梅竹馬抵不過天降，不過是話本子裏常見的手段，讓讀者抓耳撓腮痛心疾首，相伴多年的感情哪能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此時的我還不知人心易變，世態炎涼。

03

我將還想說話的小師妹推出去，告訴她我要閉關一段時日，讓她沒事兒不要來打擾我，有什麼事情去找大師兄就好。

這次雲間秘境開放，玄天宗共派出百餘名弟子前去，秘境之中有大機遇也會遇到一些危險，大師兄責任心重，若是丹藥煉製少了，隻怕他會把自己的份兒分給別人，我可不想看到他受傷，各種恢複靈力解毒的丹藥都準備上，秘境之中也不知會不會有什麼蟲蛇鼠蟻，驅蟲的香囊也要備上幾個。

我足足閉關了一個月，才將這些丹藥準備齊全，從丹房出來的時候臉色蒼白腳步虛浮，沒注意到門口的石頭險些被絆倒，好在大師兄扶住了我。

他滿眼的心疼，說話的語氣難得帶上了責怪。

[你何必這麼辛苦，我們去秘境曆練，自有丹峰的其他師兄弟們為我們準備這些，隨行的隊伍裏也有丹峰的弟子。]

我晃了晃頭，那陣眩暈感剛剛過去，聽到他這麼說，頓時又覺得有些委屈。

宗門內的資源都是靠弟子做任務拿積分換取的，這些年大師兄把積分拿去換了銀錢，就為了從山下給我帶些好吃的好玩的。

我擔心他才閉關這麼久為他煉製丹藥，哪想的到他會責怪我。

脾氣上頭，我將腰間掛著的袋子摔到他身上，氣呼呼的看著他：

[哼，不識好人心，你可知煉製丹藥要多長時間，若是出了緊急情況時間哪裏來得及，你不是今日出發嗎，這些丹藥給你，你若是不吃回來還給我就是了。]

[我不是這意思......]

大師兄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遠處趕來的弟子叫住。

[大師兄，長老說我們該出發了。]

大師兄歎了口氣，看我的眼神複雜。

[罷了，等我從秘境回來再同你說。]

他跟著那弟子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離開。

我回洞府歇息了幾日才緩過勁兒來，猛然發覺自我出關以來，已經許久未見過小師妹了。

她平日裏吵吵鬧鬧的最愛跟著我，怎麼現在不見人影，這小丫頭怕不是闖了禍讓師父給關起來了。

我出了洞府，朝著劍峰走去。

丹修的體力遠比不上劍修，隻是走了幾步路我便覺得氣喘籲籲，一咬牙用了道傳送符。

還沒站穩腳跟就又被師父拎著衣領帶到了主殿。

[怎麼今日想著來這裏了，是有什麼事情？]

我對著師父行禮，然後搖搖頭，向他打探小師妹的蹤影。

師父愣了下，摸了摸他花白的胡子，不著頭腦的說了句：

[你們一個兩個都挺喜歡她的。]

什麼一個兩個的，我沒明白，師父隻是歎了口氣，告訴我小師妹去了雲間秘境。

能去秘境的弟子都是築基之上，小師妹入宗門不過三月，竟然已經築基，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天才嗎？

知道她不在，我同師父告別，正欲離開卻又被師父叫住，他看向我，眼神裏有憐惜和為難。

他問我：[遲遲，你想下山嗎？]

我眼神亮了亮，卻又搖了搖頭。

就像師父之前說的那樣，我是丹修，還是修為極差的丹修，沒人保護指不定會出什麼事情，再者我已經過了愛玩鬧的年齡，下山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見我拒絕，師父便沒有再提，隻是送了我一個儲物袋，告訴我若是想下山了再來知會他一聲便好。

手裏沒有符篆，隻能夠走著下山，一路上又見到不少新弟子，他們不認識我，還在興衝衝的說著閑話。

他們說大師兄對師妹真是疼愛有加，一大袋的丹藥說送便送。

我的腳步一頓，忍不住躲在一邊偷聽起來，兩個人越說越帶勁，將我閉關這些時日裏大師兄對小師妹是如何的關照，又說兩人情誼並不一般。

我並不信他們的話，大師兄本就是責任心極重，又有我的囑托，對小師妹多照顧些，如此正常的事情怎麼到他們嘴裏就變的如此不堪，想來還是宗門待他們太好，以至於如此懈怠。

這群弟子沒想到修煉的任務一下子加重，每天累的爬不起來，哪裏還有時間說什麼閑話。

04

時間又過去一月，大師兄帶隊回來。

我站在主殿的閣樓上朝下望，這裏有最好的視野能夠將底下的場景盡收眼底，隻要不仔細看也不會有人發現閣樓上有人。

我看見小師妹在大庭廣眾之下親昵的攬著大師兄的手臂，可他非但沒有斥責她，反而衝小師妹露出寵溺的笑來，他揉了揉她的頭發，風吹的衣袍獵獵作響，我瞧見他們藏在袖子下交握在一起的手。

心中猛的一疼，我又想起前些日子，我不過是在師父說話時偷偷拽住他的手，就被他以不合禮數斥責許久，原來他的不合禮數還是分人的。

大師兄被師父叫走，他猶豫了下還是帶著小師妹進了主殿。

我知道師父找他無非就是詢問雲間秘境裏麵的情況，可他為什麼要帶上小師妹，我捏緊手掌，想起他離開時說的有話要同我講，不安的情緒在心中放大。

[肖雲，你太令為師失望了，你從前不是這般不負責任的人。]

還未走進殿內，我便聽見師父的訓斥聲，大師兄紅著臉低頭，手卻緊緊的抓住小師妹。

我進來的時候，他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可很快又消失不見，小師妹衝我笑了笑，大膽的舉了舉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我隻看了一眼就明白眼前的狀況，對師父作了一揖，輕聲道：

[大師兄，你臨行前說有話要同我講，如今師父也在，你想對我說什麼就趁現在說吧。]

[我......]

明明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麵對我澄淨的眼眸，謝肖雲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他不說話我也清楚他心中所想，相識幾十載，我對他已經很了解。

[師兄若是不知怎麼開口，那麼就由我來問，師兄隻要點頭和搖頭就行。]

謝肖雲看了小師妹一眼，最後艱難的點了點頭。

見他答應，我又看向師父：[師父，您上次的話可還作數？等我問完了問題，還請師父答應我的請求。]

[為師的話自然作數。]

有了他的保證，我才開始詢問他：

[師兄這次回來，和小師妹身上的氣息相仿，想來你們二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我說的可對？]

從前大師兄身上一直是竹香，如今身上卻多了股桃花的香氣，在小師妹纏著我的那兩個月裏我常常聞到這種味道。

[是，但那都是事出有因。]

我伸手打斷他的解釋：[你無需向我解釋，隻要點頭搖頭就好，我再問你，在你出發去雲間秘境前，你和小師妹的關係已經非同一般，是否？]

他繼續點頭，問到這裏我心中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朝師父跪下，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既然大師兄已經和小師妹成為道侶，還請您為二人挑選個好時日舉辦大典。]

他們二人目光之中閃過詫異，沒想到我非但沒有鬧起來反而替他們請求師父成全，師兄目光中愧疚更甚，但那又如何，誰要他的愧疚。

師父歎了口氣，還是鬆口答應下來。

比起我，謝肖雲才是他看中的弟子，若我當真要鬧起來，最後吃虧的隻會是我，倒不如利用他們這份兒愧疚給自己換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