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絮接連喚了兩聲,這才見一個蓄著胡須的中年男人伸著懶腰,從櫃台後麵探出身子,眼神輕佻地打量著她。
過了半晌,錢先生才慢悠悠地起身相迎,“喲,是臨王妃啊!今兒什麼風給您吹來了?”
“我來看看賬本。”
薑雲絮笑容和煦,似乎並沒有因為方才的怠慢而心生不悅,“聽聞從前都是錢先生管家,隻是這管理內宅向來是當家主母的分內之事,如今我來了,自然要替先生分擔一二。”
“原是如此,賬本的事情好說。”
錢先生摸著蓄須點了點頭,心想這新來的小王妃雖不同於傳聞中那樣癡傻,聲音卻極為溫和,再加之這副嬌小的身形,瞧著便溫軟可欺。
隻可惜容貌已毀,否則他還當真願意多陪她玩玩這內宅婦人過家家的戲碼!
看著她臉上醜陋的疤痕,錢先生在心底連聲暗道可惜,隨後從櫃台後拿出一摞賬冊,“王府近年來的大小開支皆在賬冊中記載著,還請王妃過目。”
薑雲絮接過賬冊翻了翻,隨後將其擱在一旁。
錢先生瞧她就連賬簿都看不下去的模樣,頓時又將這小王妃看輕了兩分,暗道果真是個缺乏見識的粗野丫頭,根本不足為懼。
薑雲絮像是對此全然不覺,她笑吟吟地道:“錢先生,我初來乍到,對這王府的諸多事宜還一知半解,不知可否請教一二?”
“好說,好說。”錢先生努力使自己的神情不顯得過分倨傲,“錢某雖並非王府的家生子,卻也曾在淑妃娘娘身邊當差近二十年,看賬管家自是信手拈來,王妃想了解什麼,盡管問便是!”
薑雲絮翻弄著手中的賬冊,笑意不減,“聽聞京中糧價每鬥不過七十文錢,往貴了說,至多也不過七十五文,若逢糧商囤糧過甚,賤價傾銷,亦或府中大量采購糧食,則可拿到每鬥六十文錢的好價錢。
可方才那賬冊上卻清清楚楚寫著,平日府中采購糧食,一鬥高達二百文之多,竟是市價的三倍有餘,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錢先生悚然一驚,顯然沒能料到薑雲絮竟是能報出如此精準無誤的賬目!
隻聽得薑雲絮繼而道:“王爺身體抱恙,日日需服用湯藥續命,可我觀之這藥方中的防己、肉桂、黃芩、杏仁、芍藥、甘草、川芎、麻黃等,也不過是些常見之物,為何一副藥錢高達二兩銀子?”
她依舊是一副虛心請教的口氣,錢先生前額卻已滲出冷汗。
他支支吾吾地道:“藥材雖是些常見藥材,可那藥方極貴......”
“那就奇怪了。”
薑雲絮故作疑惑地道,“這《小續命湯》裏的方子,就連尋常醫館的藥童都倒背如流,先生卻說這方子價值不菲,莫非是給人誆騙了?
倘若將這藥方中減省的人參添上,食前再加紅棗一枚,效果隻增不減,卻也絕無可能花銷二兩雪花銀!”
“這,我......”錢先生前額間冷汗淋漓,麵色泛白。
薑雲絮卻並沒有就此放過他,繼而擲地有聲地道:“錢先生是淑妃娘娘親遣的人,想來不會有二心。
賬簿有異,定是先生遭人誆騙所致,藥材錢也就罷了,可這哄抬糧價是要砍頭的重罪,本王妃明兒進宮定要向陛下和淑妃娘娘稟明此事,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趕在天子腳下為虎作倀!”
“王妃!”
錢先生麵色煞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本王妃向先生請教問題,錢先生怎還跪下了呢?快快請起!”薑雲絮言辭懇切,手上卻是半點攙扶的動作也無。
見此情形,錢先生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這事一出他背後的人還會保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