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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了周家給我安排的梳妝和喜袍,簡單地點了個唇,著一身紅袍便出去拜堂。
這十分不合規矩,但較起後麵會發生的事,周家應該顧及不到這些。
明昭好整以暇定著場麵,周父周母麵色鐵青地受禮,喜堂中鴉雀無聲。
我神色繾綣地望向我對麵宮裝麗人手中捧著的牌位。
明昭嗤笑一聲:“真是瘋子。”
我接過頌宜的牌位,指尖輕劃過她的名字。
我自顧自地上前斟了兩杯酒遞給周父周母。
他們不肯接,我手一鬆,酒潑了一地。
權當我告訴周頌宜我們成親的消息罷。
“來的都是至親,好叫各位知曉,今天諸位喝的是我同周家長女周頌宜的喜酒。”
我仰頭喝了手中的酒,欲轉身離開,有人扯住了我的衣袖,我垂眼看去。
“我的宜兒死了嗎?”周母顫顫巍巍地問我。
我環抱著頌宜的牌位,另一隻手拽出衣袖。
“在你們因周行之落難去信斥她是災星的時候,周頌宜死了,今天她同我成親,以後便是我家人,與你們家再無關係。”
我踏入蕭瑟秋色裏,背後傳來周母壓抑的嗚咽,賓客依舊啞然。
京城的秋當真如頌宜所說的那般涼。
如同十年前我在嶺南撿到她的時候一樣,在嶺南,這感覺已是快要入冬了。
柔軟的、聰慧的、敏感的、甜蜜的小姑娘,我的頌宜,我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
我回到京中暫住的宅子,將頌宜的牌位端端正正置於桌上。
沒管尾隨進門的明昭,我進屋抬出一箱頌宜釀的青梅酒,拍開酒封悶頭就喝。
我十二歲的時候撿到八歲的頌宜。
遇見她時她正在往自己頭上插草標,要賣身葬忠仆。
一身灰撲撲的衣裳和晦暗的小臉都讓人忽視不了她那沉靜溫良的眼睛。
彼時我想要妹妹想得發瘋,都怪隔壁的柳臻天天跟我炫耀她娘生的妹妹有多可愛。
但娘早年間傷了身子,連生下我都勉強。
我爹那妻奴心疼得不行,我娘懷上我時我爹就喂了自己絕子丹。
於是我止住頌宜往頭上插草標的手,問她願不願意當我妹妹。
其實答案不重要,因為她同不同意我都會幫她打理好忠仆後事,就當結個善緣,我爹可信這個。
而後,她答應了,她說她叫周頌宜,家在京城,有一幼弟。
約摸是我們這裏很少見到京城來的人也很少聽見京城的緣故吧。
爹在聽到她來自京城後愣了許久,直到娘的手覆上爹的手他才回過神。
即使頌宜說她是被父母送出來曆練的,爹娘也還是以為頌宜是被人販子哄來的。
畢竟頌宜還那麼小,怎麼會有父母放心將小孩送那麼遠。
身邊還隻有一個羸弱的乳娘跟著。
娘派人帶著頌宜的信和畫像去京城打聽。
而最後,所有人都對打探出來的結果閉口不言。
畢竟麵對頌宜希冀的目光,誰也不忍將探得的真相告訴她。
可她還是知道了,聰慧如她,在周邊人的隻言片語中便猜到了。
路過她家門口的遊道說了句有女不詳,恐家族傾覆。
她的父母便將她遠遠送走,甚至沒給她指一個歸處,任其流離。
隻有一個從小奶她的乳娘願意跟著,到了我們這兒,乳娘也因病去了。
頌宜知道後哭了一場,隻道她父母有她父母的顧慮,她不怪她們。
她娘親在她走前哭了一夜,舍不得卻也無法。
如今她安定下來了,該給家裏報個平安。
頌宜是至純至孝之人。
連她釀的酒都醉不倒人。
我和明昭喝完了所有的青梅酒,擦掉眼淚,目光清明地看著霞光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