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葉寒川已故戰友的妻子在我媽的葬禮上暈倒了。

他丟下悲痛欲絕的我和前來吊唁的賓客，背著她去了醫院。

我一個人將母親火化、送其出靈，收拾完殘局已是半夜。

我正要休息，敲門聲響起，卻看到他又把已故戰友的妻子背了回來。

“嫋嫋姐姐，寒川哥擔心我一個人在家再出意外，非要把人家帶回來。”

我隨口應道：

“你隨便住，我媽應該會很歡迎你。”

轉身欲回房，一雙滾燙的手突然拽住我。

......

“陸嫋嫋，映秋已經因為貧血暈倒了，醫生好不容易才搶救回來，你會不會說話？還是高級知識分子，你怎麼能這麼小氣？”

一頓劈頭蓋臉的質問，讓我盯著方映秋那張紅潤的臉，忍不住笑出聲。

“我要是小氣，就不會讓你把家裏的細糧票都拿走給她了。這是糧票太少沒夠吃？怎麼把自己餓得低血糖了。”

方映秋聽到我的話，小臉委屈得皺成一團，眼中的淚珠來回旋轉，卻始終堅強地沒有掉落。

終於，她急促地呼吸了一會兒，然後再次暈倒在葉寒川的懷裏。

我自顧自地走到廚房，不顧身後傳來的叱罵，把剛熱好的飯菜放回碗櫥，又起身回到正廳。

“陸嫋嫋，你到底還要拿這些破細糧票說多久？我跟你說過不止一遍，小海死前唯一的遺願就是讓我們這群戰友照顧好他的妻子。這件事是我答應的，如果你有怨氣盡情對我撒，不要對映秋發脾氣！”

這些話，我不知聽過多少遍，聽得多了隻覺得膩得惡心。

“他好像就你一個戰友似的。”

他頓住，麵容因語塞憋得通紅。這時，懷裏的方映秋適時地吭嘰了一聲，讓我們注意到還有她的存在。

“把家裏的錢票都拿給我，我還得帶映秋再去趟醫院。”

我沒有阻攔，看著他把家裏最後的一點存款拿走，然後抱著方映秋揚長而去。

今年是我跟葉寒川在一起的第七年，也是我跟他知青下鄉的第五年。

結婚兩年後，他就以照顧妹妹為由，讓我跟他一起知青下鄉。

天真的我還以為他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男人，所以我義無反顧地放棄在城市中工作的機會，陪他回到他的家鄉。

後來我才知道，他口中的妹妹，竟然是他因酗酒意外而去世的戰友的妻子。

平日裏，我在村裏的掃盲學校教書，偌大的學校隻有我和另一位知青負責教學，所以我很少有機會能外出放鬆。

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城市看望父母，每次剛一出門，家裏的座機便會準時響起方映秋打來的電話。

不是地裏的菜要被凍了，就是房子又漏水了，要不就是身體不舒服......

久而久之，葉寒川但凡有一點空餘時間，都是陪方映秋度過。

我為此與他爭吵過無數次，可是每一次都被他的承諾蒙蔽，以致這樣的生活我忍了五年。

上個月，他還把我攢了很久的細糧票全部送給了方映秋，以致我母親臨終前想喝上一碗白米粥的願望都沒能實現。

我去找方映秋把細糧票還給我一些，她卻冷冷地抵在門前：

“送出去的東西潑出去的水。再說，這是寒川哥給我的，你有什麼資格要回去！”

看到屋內，我的丈夫正坐在她的炕頭上嗑瓜子聽廣播，我突然覺得自己的七年像笑話一般。

所以，這一次我不再期待他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