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紫宮脫垂住院時,溫衍新正在哄患心臟病的白月光吃藥。
直到我紫宮切除出院都沒露麵。
我打給他,他卻滿是不耐。
“快六十歲的人了,你能不能別一天到晚纏著我!小月心臟病剛緩過來,我陪陪她怎麼了!”
女兒也不肯來接,怪我多事。
“媽,你這把年紀連自理能力也沒有嗎?我忙著給孩子弄入學的事兒,有事就去找我爸!”
這次我沒有鬧。
默默提著行李搬家,撥通律師的電話。
“你好,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和財產分割協議吧!”
——
小腹空蕩蕩,心也空落落的。
打完電話,我攔了輛出租車準備回家。
不知怎的,車子在半路拋錨,司機連聲抱歉讓我下車。
我提著行李。
驚覺自己站在林月枚家樓下。
仿若做賊似的,我扭頭想走。
“你是…知書姐吧…”
轉身,看見丈夫溫衍新懷裏摟著的女人,紅唇一張一合。
這就是林月枚,我在溫衍新錢包裏見過合照。
溫衍新此刻,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眼神撇開不敢看我。
倒是林月枚迎上來,“聽說知書姐剛做完手術出院…看著氣色倒還不錯…怎麼在電話裏讓老溫去接像半死不活的樣子…”
抹了濃妝的臉湊近,眨眨眼,“你不會在撒謊博同情吧…”
我反唇相譏,“你不也是心臟病剛緩過來嗎…看起來也不像快死的樣子啊…”
“你…”,林月枚被我噎得啞口無言,”老溫,我心口疼…”
溫衍新迅速上前,心疼地握住她的腕,“宋知書,小月還比你小幾歲,那麼大把年紀不知道讓著點嗎?”
“她是病人…”
我剛想開口駁斥,卻看見林月枚袖口係著的那圈平安符。
“哪來的!”
我登時紅了眼,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我問你哪來的!”
手勁大了,林月枚疼得不斷掙紮,溫衍新衝上前一把將我推開。
小腹一陣鈍痛。
“我給的,怎麼了?”
溫衍新大言不慚,“小月心臟病發,我給她戴個平安符保平安,有問題嗎?”
有…問題嗎…
那是我跪在雪地裏,一步一步爬上山給溫衍新求的平安符啊…
那年經濟危機,廠子的效益不好到處裁員,溫衍新為了保住飯碗,隻能沒日沒夜輪崗加班。
就這樣熬壞了眼睛。
打盹的時候沒撐住,頭磕在機器上,眼角膜脫落移位,眼前一片漆黑。
我趕到時,醫生說情況不太樂觀。
廠裏的意思是,如果他沒法修補眼角膜,下一個就裁掉他。
“怎麼辦…知書…我要是沒了這份工作…你和女兒吃什麼…”
他眼睛纏著紗布不敢哭,隻能憋著眼淚哽咽,緊緊攥著我的手。
“沒事的…沒事…”,我心慌意亂,“大不了我就多打兩份工…”
我拍拍肩頭,“現在不是說女人能頂半邊天嗎…你頂了那麼久,我也可以…”
溫衍新沒再說什麼。
夜半我陪護醒來,看見他不在病房追出去找。
然後在水房角落聽見了低聲的啜泣。
第二天我請了假。
從法華寺的山腳開始,一步一跪足足兩千級台階,膝蓋嵌進雪裏凍得發硬。
總算給他求來了最虔誠的平安符。
說來也玄,平安符交到他手裏第二天,他就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了。
沒多久,眼角膜複位,溫衍新全好了。
那時,他看著我兩塊凍爛的膝蓋,不住地流眼淚。
“知書,你真傻…封建迷信的東西你怎麼…”
他沒說完,就泣不成聲。
我摸摸他的頭,“你這不是好了嗎…說明這平安符有用啊!”
“有用!我老婆求的肯定有用!”他破涕為笑,拍拍胸脯,“我一定貼身帶著!”
可如今呢?
我看著那枚平安符被扯落丟到我麵前。
“拿走拿走!”
溫衍新像在看什麼臟東西似的。
我俯身,耳邊的蕭蕭風聲連同心口的喧囂一並偃旗息鼓。
溫衍新摟著林月枚,滿臉厭惡,“趕緊回家去!一把年紀了也不知羞,大庭廣眾拉拉扯扯的…”
他抬腿走了。
我仰頭,看見溫衍新略微佝僂的背和鬢角冒出的白發。
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
他不是我的天。
突然,就不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