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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陸懷川心中最後一絲希望被活生生撕裂。

二十五年了,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認識她。

他凝望著她那雙清冷的眸子,隻感覺寒意徹骨,凍得心臟都破了個大洞,“呼呼”地直往裏灌風。

趙偉峰再也忍不住,揮著拳頭:“江雪玲!別說得這麼高尚,你居然有臉拿自己婆婆的救命錢去養你的——”

“阿峰。”陸懷川阻止好友往下說。

趙偉峰忿忿不平:“川哥!”

江雪玲倒是沒察覺異常:“陸懷川,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我也不瞞你了,需要錢救命的人就如同綿綿的奶奶一樣。”

“不想讓綿綿恨你的話,就別再追究了。”

“嗬。”趙偉峰氣笑了,“躺在醫院裏生死不知的人是綿綿的......”

他反應過來。

“也對,那不是江綿綿的親奶奶,怪不得你來可以這麼狠心!”

原來是季澤言的媽媽需要用錢。

四年如一日彙款也就罷了,江雪玲竟毫不猶豫地將他母親的救命錢也寄走。

心被重錘反複擊打,整個世界瀕臨崩塌。

陸懷川像是被什麼抽走了所有力氣,突然覺得繼續追問她並沒有任何意義。

他可以成全她。

但他媽不能死。

陸懷川拉著趙偉峰出了門,在不遠處停下來。

轉過身,陸懷川仰頭望著這棟兩層高的房子。

這是他和江雪玲的婚房。

院子裏,他七年前為她親手栽下的那棵李子樹的枝頭掛滿了積雪,顫顫巍巍的,堅強地佇立在冰天雪地中。

那時,季澤言一走了之沒了消息,漸漸顯懷的江雪玲受不住議論被逼得跳了河。

他救下了她,上門提親。

在鎮上蓋房,就是想讓她遠離流言蜚語。

其實雙方長輩為他們定下了娃娃親,可他父親意外癱瘓,他小學沒畢業就輟學回家務農,而她是大隊長的女兒,還是高中生。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她當年退婚,他不怨。

結婚前一晚,他激動得一整夜都睡不著。他不在意她懷著孩子,隻是心疼她的遇人不淑。在他心裏,孩子就是他親生的。

為了不讓她受委屈,他拚命賺錢。

哪怕,她是把積蓄全部揮霍光了。

他都不會怪她。

她千不該萬不該把最後的救命錢寄給季澤言。

“幫我打聽一下有誰要買這棟房子吧。”

“川哥,賣房子沒那麼快。”

趙偉峰咬咬牙:“我這邊有兩千,你先跟我去取出來,我再向其他兄弟借點。”

“不行,那是你娶媳婦的錢。”

“李嬸好不容易點頭答應把玉蘭嫁給你,馬上就要過禮了,不能因為我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

“救命要緊。”趙偉峰下定了決心,“川哥,要不是你,我現在還在地裏刨食。”

“嬸子有事,我不能不管。”

望著這雙堅定的眸子,陸懷川原本滿目瘡痍的心仿佛被什麼輕輕捏了一下,又酸又澀又疼。

他對趙偉峰的好不及對江雪玲的十分之一。

最後卻是他為自己傾盡所有。

事態緊急,陸懷川接受了趙偉峰的好意,兩人東奔西走東挪西借,勉強湊夠錢。

帶著那救命錢,兄弟倆馬不停蹄趕往醫院。

“川哥,那好像是江雪玲。”

陸懷川循著趙偉峰所指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心中莫名慌亂。

他拔腿跑向病房。

醫生剛給陸母做完搶救,語氣不善。

“你們做家屬的怎麼回事?我反複交代過病人現在不能受刺激!”

陸懷川跪下來,哭著掏出湊來的錢。

“醫生,你快動手術!救救我媽!”

見他哭得情真意切,醫生搖頭歎息:“病人本就積勞成疾,又受重傷,如今沒了求生意誌,身體極速衰敗,動手術的意義不大了。”

極致的悲傷襲來,陸懷川一瞬間竟忘了怎麼哭。

“快進去吧。”

“或許還能見見最後一麵。”

醫生的話在腦海裏過了好幾遍,陸懷川才明白是什麼意思,最終隻記得“最後一麵”幾個字。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了病房。

病床上的陸母已到了彌留之際。

“小川,別怪雪玲。”陸母那雙逐漸失去焦距的眼眸閃過憂傷和不舍,更多的是慈愛和心疼。

“都是因為我,你才會過得這麼辛苦,媽不能再拖累你了。”

“小川,你要好好的。”

“小川......”

最後幾個字輕不可聞,陸母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媽!”

無盡的痛苦撕破了陸懷川的胸膛,隨著那聲泣血般的哀鳴在病房裏回蕩著。

他想起了父親。

就在八年前,江家退婚後,癱瘓多年的父親為了不拖累他,趁他們出門賺工分,用被單將自己活活吊死在床上。

他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了。

明明,他們從來都不是拖累。

“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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