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的桐城縣城,飄起了百年不遇的鵝毛大雪。
在醫院裏忙活了一夜,陸懷川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厚厚的積雪回家時,妻子江雪玲和女兒正圍在火爐前取暖。
聽見開門聲,江雪玲蹙起眉頭,冷聲斥責:“這麼用力做什麼?嚇到孩子了。”
她理了理女兒身上厚實暖和的棉襖。
“把門關上。”
陸懷川壓抑著怒火將房門關好後,幾乎是咬著牙開口:“為什麼讓媽一個人去招待所?”
“不一直都是這樣嗎?”
江雪玲理所當然道:“何況這麼冷的天,等她走了,你要我怎麼換洗被套?”
“奶奶身上臭死了。”女兒皺了皺鼻子。
“你也知道冷?那麼晚了,還下著雪!”陸懷川紅著眼眶質問,心中不免失望,“如果是嶽母,你還會這樣嗎?”
女兒被嚇到,“哇”一聲哭了出來。
“陸懷川!”江雪玲站起身來。
往常她但凡冷下臉生氣,陸懷川就會主動低頭示弱。這一次,他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甚至都沒管哭泣的女兒。
緊接著,他一言不發進了裏屋,翻找著什麼。
等江雪玲追上去時,陸懷川手上正拿著存折。
他神情震驚又恐懼:“五十塊錢?”
“飯店每個月收入三千,除去店裏必要的流動資金和綿綿的藥費,剩下的全給你保管。不可能隻有這些!”
江雪玲心中一緊,說出的話依然冷硬。
“這是給我的錢,我怎麼安排需要向你報備?還是說,隻是暫時放我這,不許花?”
“媽昨晚去招待所的路上發生了意外,醫生說情況緊急,需要盡快動手術。”
憂心如焚的陸懷川第一次在她麵前掉了眼淚。
“雪玲,告訴我,錢在哪?”
江雪玲才知道婆婆出事住院,嘴唇囁嚅:“對不起,我不知道媽她會——”
“告訴我!錢在哪?”
“錢,要不回來了。”
江雪玲的話宛若驚雷般“轟”砸向陸懷川,他的腦袋登時一片空白。
他帶著妻女在鎮上蓋房子、開飯店,辛苦打拚成為村裏第一個萬元戶,母親一天福都沒享到。如今,他連醫藥費都拿不出來。
陸懷川痛心入骨,攥住妻子的雙肩。
“雪玲,你把錢給誰了?”
“陸懷川!你弄疼我了。”
“壞爸爸!壞爸爸!”女兒衝了進來,拳頭一下一下打在陸懷川的身上,“不許欺負媽媽!綿綿討厭爸爸!”
陸懷川垂眸望著女兒稚嫩的臉龐,最後再看向妻子躲閃的眼神。
他出了門,聯係上好友。
“阿峰,幫我查一下,我懷疑雪玲被騙了。”
陸懷川臉色沉沉,憤怒的同時,又有些擔心和懊惱。結婚七年,他從未對她紅臉過。倘若錢真的被騙走,他剛剛對妻子的態度未免太凶了些。
發生這種事,她心裏也不好受。
眼下沒了積蓄,他必須盡快籌集醫藥費。
陸母需要的手術費不是小數目,親朋好友們手頭都不寬裕,陸懷川無心再經營飯店,索性在門口貼出轉讓告示。
綿綿飯店在鎮上口碑非常不錯,沒多久就有人定了下來。
等對方臨時湊夠錢,已是深夜。
天黑難行,又怕遇上劫匪,以防萬一,陸懷川在簽了轉讓協議後就帶著救命錢回了家,準備等第二天清早再趕往醫院繳費。
為了不吵醒妻女,他和衣在客廳休息。
許是一夜未眠又冒著大雪來回奔波太過勞累,陸懷川睡得格外沉,直到狗吠聲將他吵醒。
“川哥!”
天剛蒙蒙亮,好友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川哥,錢的去向查到了。”
陸懷川翻身坐起,捏了捏因著涼而有些發脹的腦袋:“怎麼回事?”
“嫂子她......她這些年一直陸續不斷地給同一個人彙款。”
好友欲言又止。
他的反應讓陸懷川的心像係了鉛塊一般直直往下沉:“是誰?”
“是,是季澤言。”
聞言,陸懷川的心徹底墜向了無底深淵。
是他!
當初誘騙江雪玲未婚先孕的知青季澤言!他在考上大學返城後再無音訊,江雪玲居然暗中跟他聯係了那麼多年,還把積蓄轉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