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警察局門口。

街道的兩旁不知何時來了一批一批的人，全都是十幾、二十出頭的青年人，穿著黃褐色的呢大衣和漿洗到有些發白的綠色軍大衣，一眼望去，可不就是今天在天橋劇場的那些頑主嗎？

鐘躍民和袁軍、鄭桐騎著自行車剛到這就碰到了熟人，正是今天才認識的張海洋。

“海洋，你也來了啊，這會兒是什麼情況？”

鐘躍民下了車，扶了扶頭上的氈帽，喘著氣問。

他也是剛剛聽說李援朝和周正陽被拷進警局了，當下就趕了過來。

見到門口這百八十號人，也都猜的出也是因此而來的，其中也有一些名聲不小的大院子弟。

他們圈子的這些人進局子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誰沒有被警察叔叔教育過呢？

問題是，戴著銀手鐲，性質就不一樣了。

張海洋說：“你們怎麼才來呢？剛剛打聽一圈了，誰都不知道援朝他們犯了什麼事兒。”

鐘躍民問：“那你們和警察交涉過沒有？”

“沒有，警察哪肯搭理我們啊？”

鐘躍民說：“多問幾句就肯搭理了。”

袁軍站一旁笑道：“你丫又開始吹了，難不成你還想搞一次“聯動”大會嗎？”

所謂聯動大會，就是幾年前一些大院子弟聚集在北展劇場，起哄成立的 “首都紅衛兵聯合行動委員會 ”，簡稱“聯動”，當時的李援朝還是領導人之一。

現在想來，那個組織就是一個假把式，既沒有組織係統，又沒有行動綱領，也就是因為當時他們的父母正在麵臨政治審查，他們這群小年輕聚在一起又吵又罵，會散了以後就沒有人當一回事兒了。

但後來這事兒在四九城越傳越玄乎，把這個組織說的非常高大上，甚至還有非常嚴格的等級製度，轉述途中添加了不少藝術成分，最後充滿了各種傳奇色彩，令不少人心馳神往。

袁軍之所以會提起“聯動”是因為當初這個組織成立的之後，公安部正巧抓了他們的一個哥們兒，當時誰也沒覺得公安部有多麼了不起，也就起哄著要去公安部要人，如果公安部敢不放，那就把公安部砸了，把人搶出來。

最後衝突還是發生了，“聯動”共向公安部發起了六次衝擊。

不過過程有些滑稽，公安係統也知道這些孩子的來頭，得到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命令，警察們手挽著手組成人牆，阻止這些毛孩子的衝撞。

後來又因為鐘躍民這小子帶頭撓戰士們的胳肢窩，導致人牆出現了缺口，瓦解了公安部的人牆。

胡鬧也是要承當後果的，後來“聯動”被定性為反革命組織，在萬人圍攻之下迅速土崩瓦解。

聊起往事，鐘躍民昂起頭，豪情萬丈的說：“嘿，袁軍，你小子還別激我，逼急了再來一次又怎麼樣？”

這番話讓不少投來了注視，有不少人的目光是讚賞的，讓一刻的鐘躍民很享受。

張海洋卻笑了起來，用手指著警察局門口的一輛綠色軍車說：“我勸你別有那種想法，那個軍車是剛來的，說不定就是為了他兩來的。”

鐘躍民一下就啞火了，軍方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性質又上了一個層麵，他用腳趾能想得到，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了。

最後無非就是兩種結果。

其一，兩人無罪釋放，那他們的衝擊反而毫無意義，還容易惹得一身麻煩。

其二，兩人真的犯了罪，那他們說不定會被當成同夥。

那真是騎虎難下了。

“海洋，咱們不能就這麼幹等啊，想想辦法。”鐘躍民摩挲著下巴，沉思著說。

張海洋歎氣，“那又能怎麼樣？你看看門口的那幾個女孩，都跟這哭了好一會兒了。”

鄭桐下了自行車，蹲著抽煙，邊抽邊說：“閑著也是閑著，要不咱們打個賭吧。之前不是有人看見李援朝說晚飯前就能出來嗎？現在飯點已經過了，咱們要不就賭一賭，他們今天能不能出來，怎麼樣？”

“我賭他們能出來，輸了怎麼樣？”

“輸了請大夥兒吃頓好的。”

袁軍嘴角笑成一個幅度，不屑道：“你有錢嗎？”

鄭桐嘿了一聲，直接就脫了鞋子，又脫了襪子，手往襪子裏探了探，拿出了一張十元大鈔。

......

審訊室裏。

周正陽打量著剛剛進來的這一位軍人，然後露出一個笑容：“侯哥，您怎麼還親自來了？”

侯哥全名叫侯興旺，同樣是大院子弟，以前和周正陽的關係很要好，前幾年去當兵了，立過幾次戰功，現在正在給一位領導當警衛隊長。

那位領導，就是周正陽父親的老戰友。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派侯興旺來走這麼一趟。

別看這家夥現在穿著軍服，前幾年也一樣是調皮搗蛋的刺頭兒，和周正陽就是一類人。

高瘦警察心中驚訝，這小流氓還和軍區有關係，他有些後悔剛剛自己的態度了。

麵對周正陽的笑臉，侯興旺卻沒有笑，依舊板著一張黑臉訓斥道：“你還有臉笑？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鬧了多大的事兒？槍這玩意是你玩的嗎？你們平時打打鬧鬧沒人當回事，可是動槍性質就變了，要不然警察也不會追著調查了你一整天，最後在劇場逮到你。”

現在很多居民的家裏都還有槍，但是都不會拿出來。

就像是每家每戶都有菜刀，和拿刀想要砍人，是兩碼事。

“外邊都喊你周政委，你怎麼連這點事兒都不明白呢！”

周正陽依舊燦爛的笑著，好像沒事兒人一樣的說：“侯哥，要不您先看看那把槍，然後再說我的問題。”

侯興旺皺著眉頭，其實他早就看見了桌上的64式手槍，但是越看越生氣，也就沒當回事。

經過周正陽這麼一說，他才拿起來仔細打量，越看越不對勁，又放在掌心顛了顛，轉頭問高瘦警察：“這把槍你們拆開過嗎？”

警察回答：“還沒有，這是證據，不能隨便拆。”

還有一個理由他沒說，就是因為他對槍械還沒有熟悉到能拆裝自如的程度。

侯興旺隨口嗯了一聲，但又好像沒有聽見一般，非常麻利的開始拆卸。

警察瞳孔一縮，想說些什麼，又堵在喉嚨裏。

短短幾秒，整隻手槍就被拆完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這玩意隻有一個鐵外殼，槍的內部，其實就是氣槍結構，能放入威力最大的東西就隻有鋼珠。

打鳥還行，殺人？別開玩笑了。

這玩意就算在2023年都不一定能定性為槍械，更別說68年了，純純的玩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