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茉離開的第二個小時,我能感覺自己的體溫在流失,可我的額頭卻異常滾燙。
我想給徐茉打電話,但暴雨天氣讓信號也變得很差,一直都顯示無信號。
更可怕的是,我的手機很快就要沒電關機了。
終於,在第十二次撥通電話時,我終於聽見了她的聲音,虛弱地說道。
“徐茉,我傷口好疼,我好像發燒了。”
然而我等來的卻不是關心,而是帶著惱火和不耐煩地怒罵。
她在電話裏近乎歇斯底裏。
“你能不能體諒我一下?羅哲馬上就要推進手術室了,你非要這時候打擾我嗎?”
她從沒這樣對我說過話。
為她換腎後的這一個月,她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可現在卻像變了個人。
我的心涼了半截,她現在連裝都不算裝了。
“可山上的雨太大了,我現在頭很暈,一個人下不來,你能先來接我嗎?”
徐茉沉默了,她沒法解釋。
就在這時。
我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醫生急促的聲音:“病人血壓在降,必須馬上手術,家屬快簽字!”
隨後是羅哲虛弱的聲音:“茉茉,別走,我不能沒有你,別走,好不好,我需要你。”
如我所料,她果然是去陪羅哲做手術了,但此刻我已經顧不上這些了,我心底隻剩下恐懼。
頭頂電閃雷鳴,狂風暴雨,山間還不時傳來野獸的嘶吼,宛如末日一般。
我癱倒在亭子的座椅上,我的傷口疼得要命,意識也漸漸模糊,手機信號也時斷時續。
我好不容易才打通這個電話,她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的話語間帶著哀求:“茉茉,我求你了,你能不能......”
徐茉沒有回應我的求救,而是直接就把電話掛斷了......
這一刻,我渾身的力氣像被抽幹,隻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我為了得到他們家的認可,為了救她弟弟的命,不惜給出我的腎。
為了給她更好的生活,拚命工作買下婚房,連婚禮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我這麼多年的付出,居然還比不上羅哲一句打情罵俏的調情話?
可即使心如死灰,我也不想死在這裏。
可我現在就連撥打求救電話都做不到了,手機在徐茉掛斷之後,就因為沒電徹底黑屏了。
我捂著側腹剛做完手術的傷口,雨水打濕了衣服,自然也滲進了紗布。
我強撐著起身,拄著早已經泥濘不堪的登山杖,朝著不遠處隱約可見的山洞走去。
亭子根本擋不了雨,那裏也許能讓我多躲一陣。
然而山洪突然從上遊奔湧而下,湍急的水流瞬間將我整個人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耳邊甚至還聽見遠處傳來狼群的嚎叫,越來越近。
直到一陣鑽心的劇痛傳來,我絕望地閉上了雙眼,意識開始渙散。
再次睜開眼時,撕裂般的痛感已經消失,我的靈魂飄在半空,看著山坡上自己殘破的屍體。
我的身上滿是泥濘和血跡。
胸口和腹部有猙獰的傷口,那裏曾經還留著給妻子換腎的手術疤痕。
我不忍再看,隻因那些傷痕觸目驚心,狼群的撕咬讓我原本的容貌都難以辨認。
我那具幾乎支離破碎的屍體順著山洪飄向山下,孤獨地看著山洪肆虐的慘狀。
參天大樹被連根拔起,山路被泥石流衝垮,到處都是洪水過境的痕跡。
看著自己的屍體,不知怎麼的,我突然覺得自己的一生是那麼的可笑,
我的眼睛更是瞎得不行,居然會因為這樣的人丟了性命。
明知道身體虛弱,明知道暴雨將至,卻還是任由她把我帶到這荒山野嶺。
現在好了,不但腎白換了,連命都搭進去了。
我想去醫院看看她到底在做什麼,可我發現自己飄不遠。
不知是不是因為屍體還在這山上,我的魂魄始終在這片區域兜兜轉轉。
整整一夜的暴雨,山上的景象越發淒慘。
倒伏的樹木,崩塌的山石,到處都是洪水肆虐的痕跡。
等到雨勢漸小,天邊泛起微光時,救援隊終於開始上山搜救。
警犬在前麵開路,救援人員扛著裝備艱難前行。
突然,一聲急促的狗吠傳來。
“快來,我這邊發現受害者了!”遠處傳來救援隊的呼喊。
我看見他們找到了我血肉模糊的遺體,傷口猙獰,衣物破碎,幾乎看不出人形。
救援隊的人麵色凝重,立刻呼叫了警方和救護車。
匆匆趕來的救護車上下來了幾個醫生,他們對我的屍體做了簡單的檢查。
醫生惋惜地說:“他被野獸撕扯的時候還活著,我的天啊,他那時該有多絕望,”
我還依稀記得我死前的場景,血肉被尖牙撕扯的痛楚,甚至連反抗都做不到。
那確實很絕望,但更讓我絕望的,是徐茉在我手機還沒關機時的掛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