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父親一手帶大的。
幼時母親早逝,父親又當爹又當娘,既要顧及我,又要經營府外的一大攤生意。
成日裏殫精竭慮,而立之年,便早生華發。
好不容易將我拉扯大,我卻在及笄那日摔斷了腿。
那日,父親一夜白頭。
往後的一年,父親走南闖北,邊做生意邊為我尋求良醫。
後來,良醫尋到了,他卻去了。
周府隻剩了我一個主子。
當家的重擔,驟然落在了我這個殘廢的肩上。
而我掌家後第一件要操辦的,就是父親的喪事。
停屍、報喪、入殮、祭奠、出殯......
這些陌生的字眼從管家口中一個個蹦出來,我看著安安靜靜躺著的父親,腦中一片眩暈。
天旋地轉之際,是祝元安按住了我的肩膀。
“阿儀,交給我。”他蹲下身,握住我雙手,“一切都交給我。”
“我操辦過父親的喪事,有經驗,你放心。”
祝元安再一次成為了我的英雄。
從出事那日起,一直到頭七,他忙得腳不沾地,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後來,他胡子拉碴蹲在我身前:“周儀,待你出了孝期,我們便成親。”
“可好?”
“好。”
從那時起,他接手了父親在府外的生意,我則安心待在周府待嫁。
三年後,孝期一過。
成親的流程走得飛快,大婚前一日,他特意帶我去了父母墳前,長跪不起。
我讓他起,他不肯。
他說要連我的份兒一起跪了。
次日,我們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
同尋常夫妻不一樣,我對祝元安多了份情義——那就是感恩之情。
數次於穀底中將我撈起,他為我做的事,我始終銘記於心。
“靈芝,去將庫房裏那隻百年老參尋出來,另外再將那套赤金嵌南珠頭麵裝好,你親自給芙表妹送了去。”
“小姐?!”
靈芝眼睛瞪得滴溜溜圓。
“另外再知會李郎中一聲,請他為芙表妹醫治時,多用些心。”
“小姐您是瘋了不成?李郎中都說了她不過是小傷,休養幾日便好,怎麼就用得上那麼珍貴的百年老參了?”
“還有那麼金貴的頭麵,憑什麼要送給那個狐媚子啊!”
“靈芝。”我坐正身子,語氣嚴肅,“日後莫要動不動把‘狐媚子’掛在嘴邊。”
“小姐!”靈芝氣鼓鼓又有些不服氣,“奴婢不叫她狐媚子叫什麼,還能叫薑姨娘不成?”
“日後真的成了姨娘也說不定,京中納妾成風,為自家夫君張羅抬姨娘的夫人還在少數嗎?”
“那要依著小姐您這麼說,姑爺他成親幾年來,隻養了這麼一個外室,還算是好男人了?”靈芝咬唇,“可當年,分明是姑爺自己說要同您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想了想,祝元安好像是說過這句話。
隻是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
“傻靈芝。”我笑,“男人的話,多半做不得數的,誰若是當真了,那就敗了。”
“行了,快去吧。”
我低頭,揉揉眉心。
過慣了平靜的日子,今日甫鬧了這麼一出,頓覺異常頭痛。
靈芝見我心煩,到底沒有再頂嘴。
聽了我的話,去準備東西了。
我則喚了婆子來,抱我上榻小憩。
將將迷迷糊糊要入睡之際,忽聽婆子在耳邊喚我。
“夫人,夫人不好了,那邊鬧起來了。”
我猛地睜開雙眼,頭腦瞬間清醒。
不必問也知道婆子說的那邊,是指哪邊。
“快扶我起來。”
急急忙忙收拾停當,我吩咐婆子帶我朝薑芙的院子去。
離著院門還有老遠,便聽見裏頭傳來陣陣吵鬧聲。
等進了院子,就見裏頭熱鬧非凡。
靈芝正對著一個小廝模樣的人破口大罵,而周邊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下人。
此時眾人見我來了,慌忙散開。
我這才看清,被靈芝指著鼻子罵的小廝,正是祝元安的貼身侍從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