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後。
我明白了靈芝不讓我來的原因。
祝元安十萬火急來找李郎中,是為了給一個人醫治腿傷。
這人,是個女子。
“芙娘,你莫怕。李郎中是這京中數一數二的聖手,論醫治腿疾這條,沒幾人比得過他。”
祝元安緊挨著床榻,出聲安撫榻上躺著的女子。
那聲音,極盡溫柔,又摻雜著顯而易見的心疼。
若說我方才見到這女子的一瞬,心中還存有僥幸。
那麼此刻,為數不多的僥幸,也盡被粉碎了。
因為......
相識數年,我從未聽過祝元安用這樣的聲音同我說話。
我甚至能想象到,背對著我的他,此時臉上的表情......
眉心緊蹙,眸中含情。
“我......”被喚作芙娘的女子怯怯扯住祝元安的袖角,嚶嚶哭泣,“我的腿,是不是保不住了......”
“不會的!”祝元安回得斬釘截鐵,轉過頭急聲問道:“李郎中,芙娘的腿傷到底如何?”
“回大爺,沒什麼大礙,不過是轉了筋,休養幾日即可。”
聞言,祝元安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俯身緊緊摟住了芙娘。
“幸好,幸好。”他笑,“芙娘,你日後萬不可再這般調皮了。”
“區區一個紙鳶而已,掛在樹上便就不要了,或者等我去了,再幫你取下來便是。”
“你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怎麼能自己爬上樹去摘?摔這一跤,可叫我嚇得不輕。”
“怎麼能是區區一個紙鳶呢?”
芙娘挑眼看向我。
隨後慢慢將紅唇貼在祝元安耳邊嗔道:“那紙鳶上頭,可是有你親自為我題的情詩呢,便是舍了這條腿,芙娘也要把它完好無損取下來。”
“芙娘......”
祝元安將頭埋在芙娘的頸間,二人緊緊相擁。
好一出深情蜜意的大戲。
可屋內一幹丫鬟下人等,卻無人敢看。
她們的目光都偷偷覷向了我。
我想,自己此刻的表情,應該很難看。
“大爺......”
榻邊垂首而立的小廝,訥訥出聲。
是祝元安的貼身侍從,明貴。
“大爺,夫人來了......”
經這麼一提醒,祝元安背影一僵,迅速鬆開了懷裏的人。
他轉過身,似是才想起有我這號人來,神色慌亂:“夫人,我、我方才一時情急。”
“還未來得及同你說,這、這位是我的表妹,名喚薑芙。”
“方才芙娘不小心從樹上......”
“我都聽到了。”我冷聲打斷祝元安的話,“芙表妹是為了摘夫君給她寫了詩的紙鳶,才會從樹上跌落。”
見我麵色不對,祝元安怔住,隨後忙掛上了笑容。
他幾步走過來,從靈芝手中搶過車攆,將我推出屋。
“夫人,你先別氣,聽為夫慢慢解釋。”
我回頭,過了門檻的刹那,正正看見薑芙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笑。
出了廂房,祝元安推著我回了主院。
關上房門,他堆起笑容,知會我,說是要讓薑芙在府上休養。
這樣好方便李郎中同時為我們兩個看診。
“夫人,你莫要多想,我對芙娘隻是當表妹看的。她一個孤女無依無靠,如今又受了傷,我這個做表哥的,總是要多關照幾分。”
“還有那首詩,不過是我靈感忽現,隨手題在紙鳶上的,並無什麼特殊的含義。芙娘她沒讀過什麼書,也不認得幾個字,許是誤會了。”
說罷,他轉身要走。
臨別時,交代我好好休息,莫要多想。
關於今日是我生辰、關於我也是一介孤女的事,隻字未提。
想來,是他忘了吧。
“小姐,真的要讓那個狐媚子住在咱們府上嗎?”靈芝方才在外間將所有話聽得一清二楚。
此時急得跺腳。
“這怎麼行啊,姑爺和那個狐媚子分明就是有苟且,而且瞧那樣子怕是早就勾搭上了。”
“怎麼能讓她留下呢?還要讓李郎中給她看病!”
“李郎中可是老爺還在世時,遍尋各地,花了重金才請來,專門給小姐您醫治的,憑什麼要便宜她啊!”
靈芝的小臉上,五官皺成一團,寫滿了委屈。
我的注意力卻放在她話中的‘老爺’二字上。
算來,離父親過世,也已四年了。
時間竟過得那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