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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朱紅之夜(十三)

朱離出門的時候,有點兒緊張地看了一眼對門。昨晚金燁帶來的調查結果實在太匪夷所思,她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好。今天實在還沒有收拾好心情去麵對兩兄弟。但是現實告訴她,她擔心過了頭,青陽兩兄弟早就已經出門了。

坐白曉的順風車到校門口,正湊巧,一前一後碰上了柏惠和穀峻儀。

穀峻儀像往常一樣笑著和她們招了招手。

柏惠看著他的手,忽然一驚:“你的袖子……”

“啊?”穀峻儀忙低頭一看,原來是袖子上少了一顆扣子,“咦,什麼時候掉的?”

柏惠神色微微一變,可是還是忍住了。她一麵默默地和兩位同事一起往學校裏走,一麵在心裏翻江倒海地思考起來。

穀峻儀袖口上的扣子,和昨晚掉落在她身邊的扣子,一模一樣。

難道……是他?

早上第二節課剛下,六班的美術課代表就來將上個星期的美術作業收好送來了。

朱離看了大半的圖畫作業,忽然拿到一本很不一樣的。這幅畫無論是構圖,還是色彩的表現力,都遠遠超過了這個年齡層次的學生,即使在她這樣的專業畫手看來也很不錯,可以去做插畫了。

整個年級的美術課都是她交的,可是她以前並沒有看過有這樣水準的作業。難道是……

連忙翻過作業本的封麵一看,姓名那一欄果然寫著青陽敏言。

他畫的是油菜花,這本是一種生機勃勃的花,但是青陽敏言的畫卻給人一種略顯陰暗的感覺。

朱離略略猶豫了一會兒,叫住一個學生,請他叫青陽敏言來一趟。

不一會兒,少年瘦高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辦公室前。

“朱老師,”青陽敏言問,“我的作業有什麼問題嗎?”

朱離:“沒有。畫得很好。”

青陽敏言沒有一點受到誇讚的動容,他問:“那你找我來是為了?”

朱離從抽屜裏拿出了自己打印出來的那四幅畫——都是她半夜醒來,在無意識的狀態下畫出來的:“我想讓你看看這幾幅畫。”

青陽敏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在她臉上停留的時間稍微加長了,便默默地接了過來。

每看到下一張,都比上一張花得時間更久。當翻到最後一張,他終於像想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樣,微微張開了嘴,發出一聲極輕的喘息。

朱離也不是傻的,他分明是從這些畫裏看懂了一些信息,隨即問道:“你覺得這些畫怎麼樣?”

青陽敏言沒有回答,隻是神色有些冷峻地將四幅畫卷了起來,反而問起她來:“這些畫,你從哪裏弄來的?”

朱離雖然不是個控製狂,但也不喜歡被別人控製,不悅地微微蹙一下眉尖,便又重複了一下自己的問題:“你覺得這些畫怎麼樣?”在青陽敏言有所反應之前,又加一句,“是我先問的。你不先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會回答你的。”

青陽敏言停了幾秒鐘:“邪惡。我從這些畫裏看到了邪惡。”

朱離等著他說下去。

青陽敏言:“這四幅畫是係列作,講的就是嬗變。第一幅裏的少年因為內心的邪惡,最後變成第四幅裏的豺首人身的怪物。”

朱離沒想到他說的跟她和白曉兩人討論得一樣。但是他還看出了那個獸首人身的怪物,其實是豺首人身,這就說明他比他們知道得還多,於是連忙問道:“最後的那個怪物究竟是什麼意思?”

青陽敏言一下子看穿她內心的疑問:“你以為那個怪物是作畫的人自己虛構出來的?”

朱離一愣:“不是嗎?”

青陽敏言輕微地冷笑:“當然不是。那個怪物可不是一般的怪物。他是古埃及神話裏的一個邪神,叫塞斯(Seth)。”見朱離低下了頭,便又提醒道,“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朱離的思緒還有些混亂,可混亂之中卻又夾雜著幾縷莫名的恐慌。被青陽敏言又催促了一遍,朱離才慢慢回答:“這些畫是我畫的。”

青陽敏言不覺一怔:“是你?”他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可是朱離還沉浸在自己的混亂裏,並沒有發覺,“你什麼時候畫的?”

朱離:“就是這幾天。但是我每次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畫出來的。”

聽到這話,青陽敏言眼神裏的犀利又漸漸散去了。

當朱離和青陽敏言在辦公室交談的時候,柏惠也在走廊上攔住了剛從教室裏走出來的穀峻儀。

兩個人來到了辦公大樓後麵的空地上。不一會兒,響起了上課鈴聲,原本熱鬧無比的校園很快就清靜得連麻雀偶爾飛過的聲音都能聽見了。

“那兩個人是你殺的吧?”

柏惠突然發問,直接得連一個彎都不拐,反而讓穀峻儀沒反應過來。

柏惠:“就是汪友亮帶來威脅我們的那兩個小混混。還有汪友亮,也是你把他藏在倉庫的。本來昨天晚上你就要動手的。可是被我,還有那兩個孩子給打斷了。”

穀峻儀一臉茫然:“怎麼你越說我越不懂了?”

柏惠:“你否認也沒有用。”從口袋裏拿出那顆紐扣,“這是你昨天送我回家的時候,掉在我家門口的。”

穀峻儀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這才發現少了一顆紐扣。他終於明白了柏惠的邏輯,雖然聽得滿臉愕然,還是很快找出了漏洞:“我這件襯衫就是商場大減價買來的,少說也有幾百個人穿同樣的襯衫。就算這顆紐扣的確是我衣服上的,你也不能肯定就是昨晚掉的。也許以前就掉了,被別有用心的人收好了。”

言下之意很明確,有人想嫁禍。

柏惠一下子說不上來了。

穀峻儀追問:“你說我昨晚在某個倉庫想殺汪友亮,你看到我了嗎?”

柏惠遲疑了一下:“這倒沒有。我隻看到了一個人影。”

穀峻儀無奈地笑了笑:“不過我倒是覺得很奇怪,你是怎麼找到汪友亮被藏的那個倉庫的?”

柏惠不覺抿緊嘴巴。

穀峻儀笑道:“看起來,你比我可疑啊。”

柏惠被一激,隻好說出來:“第二個人,被扔到橋洞底下的那個,我跟蹤過他。”

穀峻儀微微一驚,不敢相信地看向柏惠。他對柏惠真要刮目相看了。今天以前,他一直以為她就是一個靦腆的女人,沒想到她能做出這麼多危險的事情。

見穀峻儀看著自己的眼神都變了,柏惠窘迫起來:“我不是有意要跟蹤他的。正好在路上碰到了,看他行色匆匆的,就想知道他要去幹什麼。”

“但是那天半路上我跟丟了。”她說,“我本來也不想多管閑事。結果過了兩天我又路過那裏,正好有一輛車從他昨天消失的方向開了過去。我明明記得那裏廢棄很久了,為什麼會有車子出入?”

“於是,我就順著那個方向找了下去,地上也有斷斷續續的輪胎印。最後終於讓我找到了那個倉庫。我看到他和汪友亮一起被關在裏麵。”

穀峻儀:“你沒有救他們?”

柏惠厭惡地冷笑:“我為什麼要救他們。”

穀峻儀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不會……目睹了那個人被殺再被拋屍的全過程吧?”

柏惠搖了搖頭:“我沒有看到他是怎麼被殺死的。當天晚上,我趁弟弟睡著以後,偷偷溜出來,又去了倉庫。半路上又碰到那輛車子從身邊開了過去,所以連忙叫了一輛出租車遠遠地跟著。結果……”

那天,柏惠就是穿著那雙球鞋。司機在她的催促下,隻好滿懷著疑惑一路跟著那輛可疑的車子。

那輛車開得不快,司機跟得很穩。但是它漸漸地開到了偏僻的地方。

柏惠便讓司機將車開到一旁的小巷子裏去,等一會兒。

也沒有等太久,頂多七八分鐘吧,那輛車便又從去時的方向緩緩開了出來,從小巷子前一掠而過。

柏惠立刻下了車。

那地方就是一片荒涼,什麼也沒有。腳下的路都是泥土的。因此,汽車開過的輪胎印也很明顯。柏惠用手機照著輪胎印,很快就找到了那座簡單的水泥板搭成的橋下。

慘白的手機燈一下子照在了男人的屍體上,就算他的臉也沒有對著她,也一下子讓柏惠低低地驚叫出聲。

她一手捂著自己的嘴,本能地後退了好幾步,兩隻眼睛卻還不由自主地盯緊了那一動不動的屍體。最初的恐懼是很強烈,但是很快就過去了。她從心底裏對這人的厭惡,還迅速地壓製了她的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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