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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時間，早飯、晚飯，都要她來打理。有一次，無意識地，林碧微聞了聞自己的手，是一種混合著青菜、肉和洗潔劑的味道，黏膩膩的。她圈起手又仔細聞了聞，身上帶著一股子味道。

主婦的味道。

她在心裏反複念叨，心便灰了，連帶著暮氣沉沉的兩人關係，都彌漫著一種黏滯不潔的氣味，這是日子積鬱的氣味。她在過日子中慢慢把自己曾經的美好和驕傲都慢慢消耗掉，一眼望下去，就可以看到：操勞辛苦，吵吵鬧鬧，平庸到老……她忽而想起上一場戀愛中那些沒心沒肺燦爛的笑，那喜歡的男生在球場奔跑，濺起一地陽光……時間隔得並不久，一下子，卻恍如隔世。

林碧微扭開水龍頭，讓水流漫過泛白的手指，打上肥皂，洗，使勁洗，連指縫也不放過，到最後，卻仍然怎麼也洗不掉……她舉起濕漉漉的雙手看著，其實也不是多難過，就是覺得心裏惘惘的，有一種隨著歲月順流而下的遲暮感覺，可是，她才二十七啊……身邊的水龍頭仍在嘩啦啦地流著，像是誰藏在角落裏，固執地、細水長流地哭。

她要逃開。

卻沒有方向。

隻好誤把許天源浮浪的胸懷作為歸航。

而這歸航在晚上7點之後就果斷關閉，不接電話，不回信息，不再念及。因為7點之後他要下班回到家裏，她是局外人，為了維護家庭美滿，必須將她自動屏蔽。已婚男人殘忍的理性，林碧微對此並沒有足夠的預判。這種局麵要等到第二天上班時間，他又恢複堅定的熱情，和她在網上調情，講段子，說葷話，春意盎然。

林碧微不是男人，無法想象他下午剛從她身體裏抽身而去，回到家裏，關閉手機，微笑出和諧的弧度，就可以道貌岸然地在女兒麵前演繹慈父，在妻子跟前扮演忠誠的丈夫……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在和妻子親熱的時候，腦袋裏在想什麼？他的家庭關係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態？第二天他那一副熱情的嘴臉，到底有多少可信度？林碧微都想不出，可是她又特別熱愛想這些。有時候她想著想著感到一陣恐懼，很想失聲尖叫出來。

臨睡前，和鄭一介剛吵了新鮮的一架。吵架的原因是林碧微抱怨他去年應該想法把首付交了，而不是隨大流去炒股。“現在倒好，漲成這樣，我看跟著你這輩子也別想買上房了。”林碧微說，“就你那熊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是炒股的料？我算瞎了眼！”林碧微生了氣，說得就刺耳了點，其實他炒股也沒敢投進去多少，不過虧了萬把塊錢，林碧微無非是找個攻擊的托詞。“房價漲了，怨我？再說去年為啥沒湊夠首付，你還不知道嗎？你爸住院我出了兩萬，那不是錢？”“鄭一介，我一分彩禮沒問你要，我爸手術你出點錢不應該？天天掛嘴上了，你還是不是東西！”戰線越拉越長，越吵越亂，不知何時，已變成彼此的差評師，互相攻擊。鄭一介眼看不敵，開門就走，把戰鬥力旺盛的林碧微晾在原地，林碧微審視地問他幹嗎去，他氣急敗壞地說：“死去！”

林碧微因為沒有吵到痛快，一腔情緒被生生截斷，也就甩了門，衝著鄭一介的背影喊道：“有本事別回來！”

想了半天，氣得睡不著，決定突破防線，夜裏給他打電話。打了一次他沒接，林碧微就鍥而不舍地接著打，一直打，直到手機的電全部耗完，那邊仍然關機。在晚上7點之後到翌日9點之前的這段時間，是他留給她的黑洞。他要她拎得清，分得出階段，掌握好分寸，玩得進退安全。

“你愛我嗎？”最近她曾反複問他。

“我愛你我愛你……”他又不需要養著她，隻不過約會時享用她身體時順嘴調個情讓她開心而已，畢竟她開心了，身體才更如意，用起來也愜意。

這些道理林碧微不是不懂，而是玩火的人，早晚會把自己燒著。她想象麵前有一瓶水，越想越渴，水在那裏，快要渴死了。

臨末，她給他發了一個短信：

“你安心太久了，我配合得累了。”